一边追,周清言一边骂自己。
不过就是一个梦罢了,昨天那所谓哭声,大约也只是她的幻觉,毕竟连锦衣卫都没能在那两人的房中找到人,她怎么就能确定呢?
但她心中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锦衣卫要找的小孩,真的被他们两个抓住了呢?
能让皇上开口命锦衣卫寻人的,那孩子的身世一定不低。而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还敢明目张胆地抓她不成?
只要她想法子让那壮汉当街打开背上的背篓,那孩子若是如她想象般在背篓里,她不但救了人,还能让那孩子家中承她的情。
哪怕那背篓里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个孩子罢了,那两人也不会同她如何计较。
这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周清言几乎立刻便做了决断。
她人小腿短,但胜在灵活,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很快就追上了那两人。
那瘦小男人正抬头同壮硕汉子说着些什么,周清言把心一横,冲过去抱住了瘦小男人的腿。
“爹!”她扯着嗓子大哭起来,“你不能丢下我和我娘!你别走,别去找那个坏女人!”
一嗓子喊出去,旁边的行人立刻驻足向这边望过来,连吹糖人的老头都忘了手上的动作,一大勺糖稀全都倒了下去。
那瘦弱男人被吓了一跳,当即便想要将她扯开。
“哪来的小孩,在说什么胡话!”他怒气冲冲地吼道,“我不是你爹,你离我远点!”
周清言死死扒住他的腿不放,哭得更伤心了:“爹,我错了,你不喜欢我叫你爹,我往后就不叫了,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和我娘不能没有你啊!”
瘦弱男人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的:“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认得你!”
“爹!”周清言大哭,“我娘说那个坏女人有相公,你再去找她,被她相公撞见是要打你的!娘刚生了弟弟,奶奶又瘫在床上,娘一边照顾弟弟,一边伺候奶奶,你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往后要我们怎么活啊!”
一席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围观的人里有个老者,气得手都在发抖,指着那男人大骂:“勾引有夫之妇,弃刚生产的妻子于不顾,简直不是个东西!”
“就是,”一个妇人唾弃道,“刚生产的妇人身体原本就虚弱,还要帮你伺候老娘,你倒好,竟只顾着在外逍遥快活,连家都不肯回!我呸!”
“也不知是哪家的妇人,跟这样一个猥琐的汉子混在一处,一对奸夫淫妇,就应当抓了去沉塘!”
“什么狗东西,与人私通不说,还将家里的钱全拿走了,当真就不管老娘和妻儿了吗?”
众人的骂声传到瘦弱男人的耳中,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扬起胳膊就要打周清言。
“爹!”周清言把眼睛一闭,抬起脸迎了上去,“你要打我就打吧!只要你肯跟我回家,以后你再打我的时候,我绝不逃跑了!只要你以后不打我娘,也不打奶奶,哪怕你打死我,我也不跑了!”
“混账!”第一个骂那男人的老者举起拐杖就要往男人身上砸,“罔顾人伦的东西,你不配为人!”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一片菜叶子,正好砸在了那男人的脸上。
“我不认得她!”他徒劳地喊道,“你们别听她胡说,我根本不认识她!”
只是他喊得再大声,也没人相信他。他的长相有些猥琐,而周清言满脸泪水,哭得正伤心,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说的是实话。
毕竟她才六岁,她能说谎吗?
不管什么时候的人,总是喜欢看热闹的,而最爱看的,就是有关男女之事的热闹。再加上在周清言口中,这个男人抛妻弃女,殴打瘫痪在床的老母亲,简直就是个人渣。
众人的正义感纷纷上涌,将他们团团围在其中。
“我当真不认得她,”那男人依旧徒劳地喊道,“这丫头……这丫头就是昨天在客栈里看见了我,这会儿就缠着我不放……”
“爹,你为了和那女人在一起,连我也不认了吗?”周清言见他跑不掉了,便放开了手,后退一步,默默掉眼泪,“她是有相公的呀……你、你不能杀了她相公,否则是要偿命的!”
“竟还有这事!”众人一时哗然。
瘦弱男人额上青筋毕露:“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周清言瑟缩了一下:“我、我不说了……”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打死,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她不说了,围观的众人却不打算放过他,更多的菜叶飞了过来,男人一时间狼狈不堪。
“咱们快走!”男人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拉着那壮硕男人便走。
虽然有众人拦着,但那壮硕男人力气极大,一把便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
见他们要跑,周清言哪能如他的意。她追了两步,大声喊道:“爹,你要走便走,能不能把妹妹留下!”
她流着泪喊:“妹妹年纪还小,你别卖妹妹,要卖就卖我吧!”
她楚楚可怜地拉了拉那个出头老者的袖子:“爷爷,我爹说要把妹妹卖到软烟阁去,您能不能帮我拦住他?妹妹就在那背篓里!”
老者大怒:“畜生!”
眼前这个小姑娘才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她的妹妹岂不是年纪更小?怎么会有人这般狠心,将亲生女儿卖到那种脏地方去!
不但那老者,众人纷纷出手阻拦,按住那男人不让他走。
“我没有……”忽然间,瘦弱男人变了脸色。
他隐去了愤恨,换上了愧疚的神情:“我知道自己从前做错了许多事,但这次当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周清言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继续演下去:“那你放了妹妹吧!”
“你妹妹……没在这背篓里。”男人几乎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
他挥挥手,示意壮硕男人把背篓放下:“我不同你说,只是想着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这里头只有些瓷器罢了,我混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对不住你们母女,所以才想法子买了些瓷器,想着拿出去倒卖,多少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随着他的话,那壮硕汉子将背篓的盖子掀开,周清言探头看了过去。
果真是一背篓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