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凝如遭雷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她方才的话语中,虽满是对自己行为的懊悔,但却没有说一句那墙外男人的不是。
在她看来,二人偶然因为纸鸢结缘,后来的种种,不过是因为一时悸动所以才越了界,那肚兜更是絮儿擅自做主给了他的,而他所回之物是一块玉佩。
她也想过为何原临郡主会知晓此事,但最后只觉得应当是絮儿不小心被人看见,从未疑心过他。
“你是说……”许亦凝的喉咙干涩,“他是刻意接近我的?”
“一次便也罢了,可你第二次放纸鸢的时候,他也能准确地等在墙外,难不成他没有旁的事做,每天就沿着叶府的围墙转圈吗?”周清言说道,“你想想,你最初与他是不是并未约定好聊天的时辰,可你每次去了,他都正巧候在外面?”
一阵凉意攀上了许亦凝的脊背,她的唇抖得厉害:“没错,他每次都在外面。”
“所以是你身边有人和他通风报信啦!”周清言说道,“那个絮儿最可疑,哪个做丫鬟的,会将主子的贴身衣物送给一个陌生男人?甚至你连那男人的家世年龄相貌都不清楚,她便想要从中牵线,万一那男人已经成亲了呢?难道你堂堂许家大小姐,要去给人做妾不成?”
“此事其实并不难解,许家知道这事的,就只有絮儿一个,你将她处置了便是。”她继续说道,“至于原临郡主,没有证据的事,她若是说出去,便是她在诬陷你。”
“可她若是要我拿出证据来证明那肚兜不是我的呢?”许亦凝问道。
“那你便要她拿出证据证明那肚兜是你的。”周清言说道,“她可以说是你的,你也可以说是她陷害你,只要你矢口否认,就没人能确定那肚兜就是你的。”
“那若是徐卿拿了那肚兜找上门来……”
周清言笑了一声:“他不敢的。”
“名门望族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莫说你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便是你们真的有了私情,许家对外也绝不会承认,最多只是关起门来教训你一番罢了。那些个什么穷小子捡了高门贵女的贴身衣物,便登门求娶,而小姐的父母不敢声张,将女儿嫁给他的故事,都是穷书生编造的。”
“真实的情况是,他敢上门,拿出那种根本不知是谁的肚兜当证物,许家当即就会将他痛打一顿丢出去,说他败坏你的名声。”
“而他若是能拿出确切指向你的东西,比方说那纸鸢之类,许家只会随便挑一个丫鬟出来担下此事——毕竟你们之前只是隔墙说话,府里的丫鬟调皮,装作你的样子同他说话,但念在你们情投意合,将丫鬟赐予他便是。”
“若是心软些,多给他些银子,让他往后不再进京,若是心狠些,白天打发了人,晚上就取了他的性命,一了百了。”
“京城里每天大大小小的新鲜事有那么多,这件事最多能叫人说上一个月,转眼便也就忘到一边去了。”
听了周清言的一席话,许亦凝心中五味杂陈。
“原临郡主一说出肚兜,我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白。”她嗫嚅着,“我怕她当真说出去,所以她说什么我都不敢不从——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样一来,她是不是就能确定那肚兜真的是我的了?”
“人八成就是她寻来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叶时言说道,“凝儿姐姐,她、她都叫你做了什么啊?”
许亦凝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目光中浮起一丝恐惧。
“最初并不是很过分,”她说,“她只是让我随叫随到,陪她去逛街,陪她去听戏,陪她去酒楼里用膳——只不过我要在旁边像丫鬟一样伺候。”
“后来她渐渐会提出些无理的要求,比方说在街上让我蹲下来为她擦掉鞋子上的灰尘。我怕她当真说出去,便听了她的吩咐,可她变得越来越过分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着说道:“这是十天之前,我又随她一起出门,她拿了一块花生糕,一定要我吃下去。”
“我同她说我的脸上会起疹子,不说还好,一说她更是一定要我吃。她说她还没有亲眼看过别人起疹子呢,说若是我不吃,就立刻把那件事告诉我娘。”
“我被她逼得没法子,就只能吃了。吃下去不过片刻功夫,我的脸上就开始红肿发痒,她哈哈大笑着,指着我说我成了一个丑八怪。后来见我难受得厉害,她怕我出事,就将我丢在了酒楼,自己带着人离开了。还是酒楼的掌柜看见我,连忙将我送回了家。”
“当真可恶!”叶俞言大怒,“当初连太医都说,你一定不能碰花生,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她逼着你吃了不说,竟还将你自己丢下!万一没人发现,你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许亦凝叹气道:“每次她找我都做得十分隐蔽,那时我还庆幸不会被我娘发现,可现下想起来,她分明是为了让自己撇开关系。”
“那你身上的伤……”周清言开口道。
“都是她命令我的。”许亦凝目光黯淡,“她会让我从三阶台阶上往下跳,若是我站稳了,就从五阶台阶跳,直到我摔倒在地上为止。”
她抬起眼,看着周清言:“小言,我当真不用事事从着她?”
“你有这个把柄在她手里,她就会拿捏你一辈子。”周清言说道,“你按我所说的,以后不必理会她,她十有八九是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的。”
“且不说我方才说的,兜肚那种东西,就算有了你的名字,也无法证明那就是你的,单说许家和幽亲王府,两家又没有世仇,为何要撕破脸面?大人间的来往,更看重的是利益,幽亲王府不会看着原临郡主胡闹下去的。”
许亦凝怔怔地看着她,那个折磨了自己数月的噩梦,在她的口中变得如此清晰而微不足道。
她忽然觉得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被挪开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我知道了,”许亦凝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小言,多谢你!”
周清言摇摇头,忽然想起前次见她时,叶谨言说的话。
“凝儿姐姐,谨言哥哥之前不是说,叫你不必理会原临郡主了吗?你怎么还会搞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