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丨不听
“你弟子的动作可能会让我死。”自古以来以血还血便是天理，您要忤逆否？
安终并没有使用大义理压人，道德绑架的习惯——他的意思是，你要是较真的话，可能会连你一块揍扁。到时候就不要怪他没发通告。
画像自知理亏，当即不在这方面多说，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面：
“可，你毕竟使用了这个名号吧？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那么我便去将你之外的道门尽数除掉，令世间仅存一派，让你的理念成为天下正统，如何？”
吸血鬼敏锐的知觉哪怕是在这里居然也有效用，在刚刚短暂的一瞬，他注意到画像中的男子，竟有过稍微抬起嘴角的一帧……尽管随后他就用语言试图推翻已经建立的结论：
“……道友，您的杀心太重了些。”
该学派至刚至阳，讲究从根源上彻底灭绝恶鬼冥灵，认为当斗争发展到了极致，便是人人自矜的和平——只要把蓄意挑起战争的家伙先杀死再仔细解决事端，那不就万事大吉了？若不是立场不同，安终确实想过是否要亲身过来，和他们细细讨论一番——虽然在第一人站队之后，这个假设也不存在就是了：
「你原本的下一句话是：‘那么需要多久’对吧？」
随之而来的，他感觉到「手」的支撑力量稍微加重了些，似是要隐晦地表达些许对自己的认可，可是安终才不要理他：
“闲聊就先搁置到下一次吧，我手头上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呐！”
——简单而论，便是不听。但是这层无意义的包装却是必要的，不然人家多没面子？
伴随自狭窄讯息通道邮寄意识体的大量噪点与失真情况，安终抖擞下自己魂体上的两三道裂痕，安静地躺回那个初具人形的玩意中间：
“……”
刚刚那点恢复力被用于再生眼球，他看见白落堤伏在自己的胸膛上，而天空即将破晓。安终操持的血块正要尽可能静悄悄处理剩下的工作，可惜她睡得很轻。
“嗯……？”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围的景象，以及透过新帘布的阳光：
“这一次，那么久嘛？”大约是指安终的恢复进程。
他试图挥动自己的右手，于是发现臂膀的上段与下端已经生长到表皮，鹰嘴关节处却还是血液，藏匿着几捋神经纤维的丝线，水中漂浮般靠近了她的脑袋，并且也能正常地摸摸头：
「什么原理啊这到底是……」
「幻影」能做到的事情，大抵都是通过某些渠道，付出一些能量，可以在现实中达成的类型，只不过提供一条捷径。因而方才的动作，应该能用什么术式复刻出来？
他疏通了几处打结的头发，好让摸起来更加顺畅：
“我就是饿坏了而已，先前教你的那几道菜，应该都会了吧？”
“好！”
她说着立刻便从安终的怀里跳出，去往大米墙的隔壁，开始忙活起来。
差不多也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这么说自己为那种完全就是空虚的事业，操心了一整夜啊……真不值当，以后不干了。
再一次检查四周围术式与熵增流向，安终确信短暂的时间中再也不会有更多麻烦，不由得向着藤椅的凹陷处缩了缩身体，随手扯下原用于铺垫的毯子盖住肚脐，于是算力辅助插件便沉寂下来：
“那边还有两个肉菜需要一点时间，我炒了青椒干豆腐丝，勾浓芡，先用这个对付一口吧？”
灶台的火口就只有两个，这是用上了电磁炉，开启最大效率在运转。不过短暂未能听到安终的回应，白落堤便感到有些不放心，把烧肉和骨汤的火苗都调到最小，又来到有大米墙的一侧。
他的身体在愈合，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组织正在渐渐缩回该在的地方。那张毯子被拽得歪七扭八，一角耷拉在身上，整体来看几乎绞成了很松的麻绳，不过至少遮住了肚子。大概是对自己的脸有所执念？额头到下巴的一小块区域比起别处的修复速度快得多……
“对呀……”白落堤来回摆动着她的铁铲，令那滴小小的芡不断重复跌落的过程，然而又始终处于铲子上面，一个问题将她牢牢地拴在这里，几乎没法离去：
「他现在已经很衰弱，也很疲累，大概不会再有心力操持更多术式……比如【认知阻碍】的魔法？也就是说，我也许会有机会看到安终真正的脸吗？」
只见其脸部的真皮与结缔组织层仿佛一群黏菌，广泛地延伸触角，而后留下最简短高效的几条通路，在这个基础上构建出类似蜘蛛网的结构——虽然现在看上去它更像是破破烂烂的绝户网——不过大致的轮廓已经在勾勒出来。
带着某些「窥探秘密」的小小兴奋，白落堤原本打算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目睹整个过程。但随着窗外“喵呜”一声有生灵轻快地跑过，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回搓了这团小球几十轮，它都快要失去流动性了，况且也实在有些担心食材炖煮的状况，水有没有烧干什么的：
「只需要十几秒而已」
待到该处理的事物都暂且告一段落，安终依然处于放松的休眠之中，脸颊的最外层早就完全长好，她也终于如愿以偿：
“怎么会……”
心中也是这样想着：
「骗人的吧……还是他早已醒了？」
将耳朵贴附胸口听心跳，把食指塞到人中那边摸呼吸，任何地方都找不出有「撒谎」的痕迹，那么也就是说：
“从始至终，你的脸一直都是同一张……嘛，这个就是书里说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某种变体吧。可是你也说过，27点式颜面部识别拼图的技术已经发展到很高的程度，以至于能够透过卫星成像锁定坐标的那种地步，这个样子，真的不会被发现嘛？”
就像是安终闲着没事喜欢搓白落堤的脑壳一样，到了身为变温动物的蛇难以动弹的冬季，鼠类也会扭转这段天敌的捕食关系，在特定的时间占尽优势：她的指尖稍微划过其额头，注视对方毫无防备的样子，回忆起过去他做过的一切，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代价应该由做错事的一方承担才对」
从始至终，安终大约是没有强取豪夺，没有恃强凌弱、随意杀伐的桥段吧？他为什么需要隐藏自己，凭什么让他隐藏自己？一些生物，非但不赞颂其对维系全物种稳定所作出的贡献，反而以「不明即是危险」这样的理由，想尽办法要毁灭他——错的分明是书写原理的那帮蜉蝣才对！它们应当为自己的命令与动作，付出应有的代价；
或者说「遮挡敌军视野」的做法明显更加「高效」得多？
忽然之间，白落堤自阳光洒下的影子缝隙中看到一只摊开的手掌。它正好是这么一个角度，恰恰是靠近的一侧，巧合见她好像也有这么一只手——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呢？此时不去叩紧指缝，还打算等待什么时候呢！
咕噜噗咕——
方才微微调大的右手边汤锅里涌现以层叠的气泡，大量变形的应力无法突破坚固的外壁，最终向上方稍微顶起了玻璃盖子，于此同时原本几近平稳的液面忽然涌起大量细密的白色泡沫，纷扰着提升起高度，眼看就要发生一场轰轰烈烈的「越狱」行动！
咕咙~
随着盖子的打开，大量冷空气的涌入叫「汤」做出的一切努力霎时间便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