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亲王府的大部分守卫都聚集在寒碧庭,仅留了少数精锐在黎正庭身边,其余则负责巡逻。
那声呼救如惊雷般唤醒了昏昏欲睡的守卫们。
领头的严斌急忙吩咐:“你们几个人守好这里。陈刚,你赶紧去确认王爷的安全,其他人跟我来!”
他们循声赶到一处少有人迹的僻静角落,急忙捏住鼻子屏住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屎尿的恶臭,令人作呕。
三轮车翻覆在地,粪桶里的屎尿撒了一地,硬是给王府的草皮花朵们浇上了丰富的肥料。
那本负责驱离粪夫的守卫胸口被刺穿,倒卧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气息。
严斌见状眉头越加紧皱,云虎这个极有潜力的新兵竟死在这种地方,让他心痛不值。
他强忍着恶心捂嘴道:“周立,张诚,你们两个同期的,去帮云虎收拾收拾吧,别让他跟这些脏东西躺在一起。”
随后,他命其他人继续搜索,务必要找到凶手、呼救的人,还有下落不明的粪夫。
侍卫们在附近苦寻未果,正准备出府继续搜寻时,陈刚气喘吁吁地赶到严斌跟前:“严哥,王爷没事,但是……”
“但是什么?”严斌焦急地追问。
“但毅哥、铁子都……都没了。”
严斌闻言猛地抓住陈刚的领子,瞪大双眼,咬牙道:“什么叫没了?你把话讲清楚了!他们可是最强的兵,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陈刚嘴唇哆嗦,热泪夺眶而出:“兄弟们……为了保护王爷,英勇牺牲了啊!”
他们四人自军营相识,共历无数战斗,一路浴血奋战活了下来。
年纪稍长,有了家室后,才从一线退下,被派来亲王府守护黎正庭。
严斌头皮发麻,眼眶泛红,怒吼道:“都给我搜仔细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陈刚领着严斌一路赶到郑毅、马铁山的尸体身边。
郑毅背部被长剑刺穿,仰面倒地,鲜血染红了地面,与马铁山相依而卧。
马铁山的铠甲破碎,满是刀剑伤痕,血痂暗沉,裂开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至死仍是守护彼此的战友。
严斌的眉头紧锁,眼眶泛红,强忍泪水,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
他咬紧后槽牙,双手紧紧握住两人冰凉的手,一字一句地立誓:“兄弟们,我不会让你们白死的!我定会让凶手付出代价……为你们报仇!”
严斌转头问陈刚:“兄弟们都牺牲了,那是谁保护的王爷?”
“是云晟!我赶到的时候,云晟正好追着刺客出去了。”
云晟是王爷的贴身近侍,若他追刺客去了,那王爷——
严斌猛然意识到王爷此刻落单,心头一紧,立刻拉起陈刚,狂奔向黎正庭所在之处。
寅时末,城郊青影潭边。
潭水漆黑,微风拂过,水面荡起些许涟漪,反射着苍白的月光,仿佛一道道青影在湖中缓缓流动。
四周树影婆娑,枝叶轻轻摇曳,偶尔有几片枯叶随风飘落,静谧之中透着几分森冷之意。
云晟立于潭边,深蓝色长衫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双眸如潭水般沉静,注视着对面的刺客。
刺客一袭夜行衣,面覆黑纱,只露出一双锋锐的眼睛。
他们对峙片刻,刺客低声骂道:“情报有误,密信根本不在书房!”
云晟不为所动,语气淡然:“白天刺杀失败,黎正庭更加谨慎,信可能被他贴身保管,或者已经烧毁,下落还未可知。你本不该贸然行动。”
刺客转过身,背对云晟,冷哼一声:“那还要等多久!你刚才若没出手阻止,我定能取他狗命!”
云晟摇了摇头:“我弟弟下落不明,你若杀了他,线索便全断了。”
刺客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既已打草惊蛇,我近日不便再行动,你另寻他法吧!”
云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双手作揖:“多谢,陆兄先养精蓄锐几日,待我之后联系。”
刺客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身影一闪,便隐入黑暗,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
云晟目送陆哲铭离去,四下扫视了一眼,确定周围无其他动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瞬间,藏于暗处的黑影陡然跃出,短剑如同从夜色中生长而出,带着不可阻挡的锋芒直扑云晟。
他脸色骤变,心中一凛。
只听剑刃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云晟猛地侧身闪避,长剑迅速出鞘,堪堪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夜色中,一道修长的黑影翻身跃起,轻盈落地。
她的眼神如利刃,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云晟震惊,低声喝问:“谁?!”
此人竟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隐匿如此之久,他却丝毫未觉,身手必定不凡。
京城之中,身手在他之上的屈指可数,而此刻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只有——
傅无、秦殇这两人而已。
究竟是谁?!
那黑影如幽灵般神出鬼没,剑法无迹可寻,角度刁钻难测。
云晟的长剑稳如磐石,每次挡开进攻时,他的脚步都精准地调整,始终保持最佳防御姿态。
仿佛无论对手如何变化,他都能及时化解。
长剑与短剑相接的瞬间,火花在夜色中迸射。
二人的身影在月光下如飞舞的影子,迅疾如风。
剑气激起的涟漪不断扩散,仿佛潭水也在为这场激烈的对决颤动。
几番交手下来,云晟渐渐有了余裕。
他眯起眼,努力捕捉对方的身影和招式,想弄清黑影的来历。
突然,他猛然意识到,这剑法与身形竟和白日见过的那名奇女子如出一辙。
“竟是你!”云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寒碧庭的锁链和严密的看守,他深知那些困不住一个真正的高手,却没料到这女子竟如此迅速地摆脱桎梏,还一路尾随而来。
慕熙雪故意不答,短剑快如流星,几乎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而云晟的长剑每一次都精准而有力地接住了她的刺探。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上,剑法已入骨髓,不需思考便随心而动。
剑随意动,意随心动。
她始终相信,剑如其人。
她想逼他出狠手,以确认他是否如对待云虎时那般杀人不眨眼。
如此,她便能断定此人绝非善类,也无须再手下留情。
然而,即便慕熙雪剑剑直指要害,步步紧逼,云晟依旧只守不攻。
她越发困惑——如果他当真是冷血之人,为何面对她的进攻却始终不作反击?
她甚至故意露了许多破绽,对方不可能没有察觉。
慕熙雪的攻势越发凶猛,剑锋中仿佛带着质问——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而云晟每挡开一剑,目光也始终不离慕熙雪冷冽的双眸,试图从进攻之中理解她的真实意图。
尽管剑光逼人,他却察觉到这份凌厉之中缺少真正的杀机,甚至破绽百出。
仿佛她只是在试探,而并非要取他性命。
云晟神色越发凝重,心中有些复杂。
这种突然被人试探性情与底线的滋味,真不舒服。
但他本就不是嗜杀之人,也断然不会对女子下狠手,所以依然只守不攻,招招只为化解对方的攻势。
这就是他给出的回答。
两人交锋数十招,剑光如电,步伐如风,湖面泛起层层波纹。
剑气卷起的枫叶随风飞舞,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型风暴。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慕熙雪与云晟双剑相碰的声音,在寂静的湖边不断回荡。
夜色渐渐褪去,战斗僵持得太久,云晟渐觉胸口起伏,每一次挡下对方的进攻都愈加费力。
终于,他不再退让,沉声喝道:“住手!”
他不愿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试探和消耗,无法用剑说清的事,便用言语说明白!
慕熙雪的剑悬停在云晟面前,空气中的躁动在瞬间平息,潭水也渐渐恢复平静,只有两人炽热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她依然凝视着云晟的眼眸,似乎在最后确认着什么。
那一刻,她看到了云晟眼中的平静,没有杀意,只有坚定与决绝。
她扬起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