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陈老板的算盘落了个空,如意阁的女掌柜并不在店中,收货的只有几个伙计。
陈老板有些失望,可也不想同祁风刻意攀谈,打听百里相的事情,落了下乘。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客客气气地和祁风道了别。
送走陈老板,店里的大伙计笑道:“祁东家真是好本事,听说那些难缠的商队都被打点得服服帖帖的,都说和昭阳城的如意阁做生意,最是省心,日后还要长期合作呢。”
祁风自谦道:“也不是什么本事。”
“哪里的话,祁东家就是有本事!”大伙计由衷赞叹:“我听几位朋友和我说,先前和金光阁合作的那几家商户商队,都开始暗暗嫌弃起了张逢应,说他太过克扣,雁过拔毛,和他做生意,竟然还要孝敬他,哪比得上如意阁的祁东家和气。”
那大伙计见到面容憔悴的宋莫浔忽然走了出来,不想闭嘴,快速补上最后一句:“都说如意阁的东家会做人做事,赏金也派得大方,实在和善。现在大家都盼着和金光阁不再合作,专给如意阁供货呢。”
此时,宋莫浔已经走了过来,大伙计不想被侯府世子爷听到自己在背后嚼人舌根,迅速走去了店的另一边,也不敢偷听他要和东家商谈何事。
“祁风,”宋莫浔的话带着些委屈,“这账目我实在是算不明白,横算竖算都对不上,我和若云已经点灯熬油算了好几个通宵了,还是不对。我们就盼着你回来呢,你今晚还出去吗?”
祁风心中微讶,宋莫浔这个惯会偷懒享福的侯府世子,居然也有努力算账的一日,倒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辛苦你们了,”祁风向后院走去,状似无意地问道:“百里这几日在做什么?”
宋莫浔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好像是在房中睡大觉,我和若云这几日也很少见到她。”
后院账房内,顾若云没精打采地抱着算盘打瞌睡,连日的操劳,使她原本白皙的面孔都染上了一层枯黄。
宋莫浔见了,心中好不疼惜,无助地望着祁风。
祁风捡起桌上的账本,草草翻了下,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这两个傻子,居然将单价搞错了。
辰州砂最为珍贵,价格居然还会便宜过画符专用的黄纸?
定是这两个平日里只知拌嘴的公子小姐看错了账单。
祁风道:“你们回去歇息吧,我今日刚接了最后一批货,商队和邮驿的关系也打点好了,今晚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算账了。”
宋莫浔如蒙大赦,从顾若云的手里夺过算盘,一把塞给了祁风。
他一边头也不回地拉着顾若云朝外走,一边生怕祁风反悔似的,头也不回地嚷道:“谢谢你,谢谢你,祁公子,祁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账目并不复杂,只是宋莫浔和顾若云过于粗心,算错了好几处,害得祁风不得不重新算一遍,检查这两个公子小姐究竟是哪里算错了。
月上柳梢,祁风全部算完,已是深夜。
他放下手中毛笔,将那几张纸上的未干的墨迹吹了吹,吹熄了桌上微弱的烛火,向外走去。
这烛火光芒太弱,赶明儿起身了,他还要出去一趟,多买些更为光亮的油灯。
祁风出了账房,却是一怔。
东厢房内,一灯如豆,将女子伏案的瘦弱身影勾勒在窗纸上。
祁风的心坠了一下,东厢房,那是百里相的房间。
他轻轻走了过去,凝视着眼前那个伏案画符的轮廓,他伸手,指尖描过女子的脖颈和肩头。
缩手藏入袖中,祁风的眼睛忽然红了。
原来点灯熬油的,不止他一人。
房门“嘎吱”一声,百里相开了门,看向门外的祁风,轻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祁风看着百里相眼下那一片乌青,松散的发髻,和额间滑落的一缕碎发,心疼万分。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伸出了手,替百里相将那缕脱离钗环束缚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百里相微微偏了偏头,可最终她还是没躲。
祁风怔怔地看着百里相,指尖微颤。
这是他第一次越界,却不是他第一次心动。
百里相虚弱不堪地倚着门,垂眸看着有几分破损的门槛,苍白的脸被微弱的烛火映着,竟也有了几分血色。
门的那侧,长身玉立的祁风,高出百里相许多,几乎要将瘦弱的红衣姑娘笼在自己的阴影里。
光影变幻中,祁风只觉今夜的百里相,格外的美。
美过柳梢头上的月色,美过最好三月天的春色。
祁风同样轻声道:“刚看完账本,你怎么还不睡?”
百里相不敢抬头,今夜祁风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有千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在他那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流转。
“我忙着赶制护身符呢。”
“需要我帮忙吗?”
百里相忽然抬头,嫣然一笑,“不用了,我的护身符,只有我能做。”
百里相那一笑,即使是在微弱如豆的烛火和天边清辉的交映中,也像是点亮了暗夜的黑,点燃了祁风的心。
祁风呆了,他心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