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灵贵妃的面颊滚落,她的样子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江易寒却不耐烦了起来。
每次都是这副样子,好像他这个当儿子的亏欠了她多少似的。
察觉到江易寒皱眉不悦,灵贵妃拿帕子擦了擦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父皇知道吗?”
“知道。不但他知道了,满朝的文武大臣也都知道了。”江易寒浑不在乎地抖了抖袖子,坐到了榻上。
“怎么会…”灵贵妃六神无主地扯着江易寒的衣角,不安地说道。
江易寒忽然眯起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过你放心,你和父皇生的这怪病暂且还没人知道呢。”
灵贵妃没来由的感到害怕。
“寒儿…你还打算救娘吗?”斟酌许久,灵贵妃小心问道。
江易寒忽然笑得春光烂漫,“救,当然要救。母妃放心,儿子不但要救你和父皇,还要让你们两个得偿所愿。”
灵贵妃听到得偿所愿这四个字时,眼睛骤然亮了一下,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攥紧了江易寒的衣角。
从康宁宫出来,廖英已经在青桑宫候着了。
江易寒揉了揉额角,抬起了疲惫的一双眼。
“找到张逢应了。”
江易寒偏头,探究似的看着廖英。
“他逃到永安京了。”廖英并不客气,一屁股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水,“工部尚书张录是他的契父。”
江易寒挑眉。
廖英忽然笑得暧昧,“说是干爹,其实另有隐情。他们二人是在天香楼相识的,至于个中细节,堪称香艳。”
江易寒失笑,“看来坊间传闻,尽是真的。”
“这个张逢应倒是不简单,他存了殿下和金光阁私下交易的底,还通过手段送到了陪都的永寿侯府。”
江易寒双眼微睁,“张录的手笔?”
廖英摇头,“不确定,我还在调查中。不过张逢应偷送证据到侯府这件事,已经是确凿无误的了。”
江易寒有些失神,想了半晌,问道:“百里相和江风启还在侯府吧?”
廖英心中暗叹,他就知道殿下会问的。
“是。”
“三司打算什么时候派人过去?”
“这件事恐怕要听陛下的意思。不过陛下向来也是听殿下的意见的。”
江易寒抬手,继续揉着额角,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陛下近来…倒是很有自己的主见。”
廖英也睁大了眼睛。
淡淡的愁雾笼上了江易寒那双妖冶的眸子,桃花眼却仍是深情,清俊的侧脸掩在宽大的袍袖之后,只露出个鼻尖和一双紧抿的薄唇。
倒是个拒人千里的样子。
“陛下开始怀疑我了。”江易寒的语气忽然幽怨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廖英不语,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他实在是无法说。
“刘瞒把丹药偷走,倒是如了我的意,那个假陈兴炼制出来的丹药本来就不能保他们长命百岁。病征已经开始在他们身上显现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廖英知道江易寒口中的他们指的是皇帝和贵妃,可他只能挤出干巴巴的一句:
“殿下神机妙算。”
“我这几日便会传信回金天宗,叫他们想办法送些丹药来。你去帮我督促此事,要知道…”江易寒望向廖英的目光忽然坦诚且热忱,“整个永安京,我只信得过你。”
廖英的心中像是忽然有热流涌过,他郑重点头,“殿下放心。”
“至于侯府…”江易寒话锋一转,“明日上朝,安排我们的人去弹劾侯府。就说永寿侯府拥兵自重,远在陪都,便私练府兵,是有不臣之心。”
廖英想了想,“若是陛下要证据呢?”
江易寒笑了,“证据还不好说?侯府私自练兵是事实,此事都不需要我们自己去找证据,到时候廷尉司随便派些人去调查一番,便会找出大把的证据。”
廖英顿时明了,“是,属下明白了,殿下放心吧。”
——
廷尉司的廖司卿和暂替刑部尚书一职的罗绍是同时到的侯府,而和侯爷一起走出来的,除了侯府世子宋莫浔和顾家小姐顾若云,还有当朝大皇子江风启和百里相。
廖安海仗着有御旨和二皇子给他撑腰,神气得很。
他很是看不惯那个陪都廷尉司前副卿罗绍的样子,畏畏缩缩的,丝毫没有钦差大臣的气派。
不过细想也是,他罗绍毕竟没有一个得二殿下重用的儿子。
而二殿下,又将不日入主东宫。
廖安海感慨,这生个有用的儿子,比老子上进都有用得多。
一边感慨,一边宣旨,廖安海刚预备要喊,却见到除了永寿侯爷宋慕青跪下接旨,剩余几人,居然都是站立不动,还对自己怒目而视。
廖安海顿时怒了,“大胆!圣旨在此,形同圣驾,你们怎敢不跪?”
宋莫浔看了眼自己已经垂头跪下的爹,默不作声地也跟着跪了。顾若云见了也不情愿地扑通跪倒,头却直直地昂着,恨不得用眼睛从廖安海的身上剜下几块肉。
江风启叹了口气,一撩衣摆,刚要跪下,百里相却拉住了他。
江风启一怔,回头看向百里相。
朝阳的晨光里,百里相眼里的坚冰仿佛有些许融化,阳光映着她白皙的面庞,现出淡淡的粉色,她轻轻咬了咬唇,缓缓摇了摇头。
江风启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停滞了,似乎离得太近了…
百里相再次摇头,声音却是坚定:“不跪。”
廖安海也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他刚要怒吼,站在他身侧的罗绍却也伸手拉了拉他。
怒火中烧的廖安海不快道:“做什么?”
罗绍耳语道:“不要惹怒了百里相,她若是生气了,谁也别想活。”
因得了短暂权力而神气非凡的廖安海,忽然就灭了气焰,宣了旨。
“南北二京,为遏妖祸,皆仰除妖伏魔二司。永寿侯府不可拥兵,即刻削永寿侯府兵,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