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们建功立业的念头被压抑太久,因为这一纸示谕疯狂反扑。
无数学子在看到示谕的瞬间便涌到官府门前,要求官府按照示谕的要求开办府学、郡学、县学。
家中薄有积蓄的家庭已经着手将家中孩子送入私塾。
地主商贾之家更是四处抢聘当地大儒。
林太傅等人辛苦筹谋的舆论战在肉眼可见的光明前途面前一文不值。
去你的天生贵贱、去你的只重名利。
你们不重名利怎么不来村里种地呢?
我们现在有皇帝做靠山,秋闱之后,就会让你们知道何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京城之内更是热闹非凡。
原本世家大族们还安排了自家远房子弟混入那些普通文人常常聚集的地方,意图鼓动他们跟着世家一起反抗皇权。
可没想到他们赶到地方后,才发现原本人满为患的河上画舫、花满楼夜场甚至青楼艳妓那里都看不到人了。
杨玉山是沈家的一个远房表亲,家中父母早亡,将最后的钱留给他,让他来京中投奔沈家。
好在沈家收留了他,还供他读书,日子嘛,过得也就比府中奴才好一些。
平常还要帮沈家做一些不太登台面的事,比如这次出来鼓动学子反抗科举制便有他的份,不过他比别人聪明的地方便是提前约了京城富商家的幼子梁五郎。
在花满楼刚坐了没一会,便看到穿着粗布衣裳,带着帷帽的梁五郎鬼鬼祟祟的走进来,在他面前坐下。
“杨兄,话不多说,咱们先进包厢。”
杨玉山吓了一跳,进包厢最少要二十两银子,他可没有。
梁五郎拉着他道:“杨兄,今天我请,你只管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杨玉山一脸困惑,这是被狗追了,还是犯事了。
结果还没等他想明白,花满楼的门口就涌进来一群膀大腰圆的大汉。
梁五郎吓得尖叫一声,立马钻进了桌底,还把杨玉山拉到自己面前遮挡缝隙。
两排大汉在门口站定,正中间走出一个让杨玉山眼熟的人影。
那身形,那模样,不正是梁五郎的亲娘,富商的第十八房小妾吗?
只是这小妾今天一扫往日娇柔的模样,眼神如电般扫过来,看到杨玉山后便挥挥手。
两排大汉立马上前,恭敬的将杨玉山请到一边,弯腰掏手,一把就把桌子下面的梁五郎给薅了出来,摘了他的帷帽,架在原地。
小妾上前一把揪住梁五郎的耳朵。
“臭小子,你不好好读书,老娘怎么压过正房,秋闱要是考不上,你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给我绑回去。”
“是。”
后面大汉拿着拇指粗的麻绳就要上手。
梁五郎连忙求饶,“娘,我回去,我肯定把书读烂,你别绑我,我自己走,自己走...呜呜呜...”
小妾嫌吵,直接掏出自己的丝绢,堵了亲儿子的嘴。
两排大汉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
小妾临走前还对吓得目瞪口呆的杨玉山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待他们走后,风情万种的掌柜的走了过来,纤纤玉指拍了拍杨玉山的肩膀,指着门外那个正在被捆着塞进马车的梁五郎。
“今天晚上第二十个了,全都是被家里人连拖带打带回家读书的,现在的年轻人可怜哟,咱们皇上可得多积点德。”
旁边听着小曲喝酒的中年汉子大笑道:“小伙子,我这张桌子底下藏过五个人。”
角落里有人喊道:“这里七个。”
靠近舞台的接道:“我这里还有三个呢。”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声充斥在寻常饮酒作乐的空间里,混着刺鼻的脂粉味冲得杨玉山脑袋有点疼。
掌柜的又接着道:“小伙子,你倒是自在,居然还能出来喝酒,若是偷跑出来的也早点回吧,虽然奴家不懂,但能读书做官,总比日日在奴家这里浪费光阴好吧。”
楼上包厢里看完全程的赵凛笑得乐不可支。
站在旁边的霍青无奈道:“这都第二十个了,有这么好笑吗?”
赵凛道:“你不懂。”
老祖宗留下日夜苦读的传统后,便席卷了后世无数学子,导致他生前还在卷生卷死,如今终于轮到他把这传统带回来,祖先们,让我们一起卷起来吧。
霍青拉着他回包厢,给他倒了杯热酒。
“在外面冻了半晚上,喝点温的,暖暖身子。”
赵凛一口闷下,脸上隐现一丝酡红,霍青看得有点心痒,他们最近一直在忙着科举的事情,已经好久没有亲近了。
赵凛心中应该也想他了吧,只可惜神医被调去了山东,那药膏又得等了。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下玥了,不如去我那里?”
“可明天还得上朝怎么办?”
“休息一天无妨,大臣们也累了。”
赵凛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这万恶的古代,居然也是单休,五天才能休一天。
霍青劝道:“况且百姓们根本不吃世族这一套,他们的第一步已经败了,民心还在皇上这儿,你可以放心睡一觉了。”
赵凛伸了个懒腰,这几天日日研究科举制的推进,他当真累得腰疼,暂时摆脱皇宫,好好睡一觉确实不错。
“好,听你的,咱们去相府。”
霍青嘴角含笑,给赵凛系好披风,开门正要带他离开时,花满楼的门口再次涌入一群人,竟是一群金甲羽林卫。
赵凛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碰上了电影中那种羽林卫抓人的狗血场景。
可没想到现实比电影更狗血。
因为这群人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身黑红相间国公服的王朔走进来时,满堂美人黯然失色。
他抬头,目光精准锁定站在门廊上的赵凛。
赵凛心中一惊,‘嘘’的手势还没来得及摆出来,那人便大喇喇喊道:“皇上,臣来接您回宫了。”
赵凛恨恨瞪了他一眼,王朔毫不在乎,只是眼睛一直盯着赵凛,直到他老老实实走下来。
王朔这才半跪给赵凛行礼,然后抬手伸向门外停靠的马车道:“皇上,您出宫也不知晓说一声,李传信急得都快上吊了,这才不得已告知了臣,好在臣知晓您的性子,定时偷跑出来玩了,还把人家霍相拐带出来,当真是胡闹了。”
赵凛莫名其妙的瞪他一眼,你谁啊,别一副我爹的口吻行吗?
王朔带着笑意的眸子回他,您亚父。
原本花满楼里还在饮酒作乐的众人此刻早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凛不好意思搅了人家生意,便借着走路时狠狠踩了王朔一脚,这才气哼哼的上了马车。
王朔一挥手,气势慑人的羽林卫立马跟上。
一群人同样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
许久之后,花满楼的众人才敢站起来,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脸上精致的妆都被汗湿了,掐着腰哀叹道:“谁能想到呢,今晚第二十一个居然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