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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单元小测结束没两天,许聪聪放假了。
这时候的学校一共放4个假期,麦收假、暑假、秋收假、寒假。麦收假时间最短,两个星期,暑假一个月,秋收假3个星期,寒假也是三个星期多点,从小年一直放到正月17。
麦收假和秋收假就是让孩子们回家帮忙干活的,所以又称农忙假。
而且,这个假也不是白放的,麦收假结束之后,每个孩子需要上交30斤干草,秋收假结束之后,每个学生需要上交10斤松子。
许聪聪放学回家就问她爸:“松子是什么呀?哪有松子啊?我没见过呀。”
许新安很无语,学校这不是胡闹吗?他们南辛庄哪来的松子?之前麦收假和秋收假收的都是干草!现在怎么就变了?
“不是能交钱代替吗?没说一定得交松子吧?”
“可以交5块钱。”
“那你交钱吧。”
反正学校也就是为了巧立名目收钱。
“好。”
但许聪聪还是想知道,“什么是松子?”
“就是松树的种子。咱们这儿不兴吃那个。咱们这儿的松树结出来的松子就那么一点点大,根本吃不着。听说东北那边的松子个大。”
“你怎么知道东北的大呢?”
“我听别人说的,咱们这儿早些年有去闯关东的,前几年回来探亲来着。”
“谁去闯关东啦?什么是闯关东啊?”
“闯关东就是家里活不下去了,跑到东北去了。你来来爷爷的四弟,你得管他叫四爷爷,很久以前就去东北了。二十多年就回来了一趟,没待几天又走了。”
邓念英插话说:“前年秋收完了,来来叔和婶子还去东北看他们了,以为他们在东北享福呢,结果在那边也是种地。
而且他们那边玉米熟的晚,咱们这边收完了以后,他们那边还没开始。来来婶子在家里收完玉米和地瓜去的,到了那边接着帮忙收玉米,他们那边地还多,给来来婶子累的,回来以后就说,这辈子再也不去了!”
许新安笑道:“她该的!她不会不干啊!或者她直接回来啊。”
“她抹不开面啊。去之前写信说好了,要在人家那儿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去了以后,人家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她不帮忙就觉得过意不去。要是直接回来,就好像是故意躲着不肯帮忙一样。”
许新安说:“那就怨不着别人了,她自己愿意。还是把脸面看得太重要了。一辈子都见不了几回面,要这脸面有什么用啊?她帮了忙能怎么样,不帮又能怎么样呢?”
“帮了人家就夸,不帮人家背地里说她呗。”
“夸了不当饭吃,说了也不少块肉。她就是想不开。”
许新安跟许聪和许明明说:“这都是反面教材,别跟这样的学。”
邓念英:“那今年也别让二姐夫来帮忙刨地瓜了。”
“别啊,他不帮忙咱俩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那人家凭什么给你干啊?人家该你的啊?”
许新安:“……”
邓念英又说:“让聪聪去帮二姐家捡地瓜干吧。二姐夫来给咱帮忙,聪聪去给二姐家帮忙。小孩都会捡地瓜干的。”
许新安断然拒绝:“不行。他不来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慢慢干。别使唤我闺女。捡地瓜干磨手,我闺女那小手,干不了那个。”
邓念英:“人家金玲五岁的时候就来给咱们帮忙捡地瓜干了。”
许新安抿了抿嘴,说道:“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
邓念英:“……”
许聪聪说:“我不去捡地瓜干,我要去找松子。”
许新安说:“交了钱就不用交松子了。”
“我想去山上玩。”
“高山上基本上都是柏树,我就没见过松树。南山倒是有松树,但那个山上没有路,上不去,到处都是野酸枣枝子,有刺的,扎人,就算上去了,那松子也不好采。别去了,放假了就在家里玩。看看你的小画书,开学了带着钱去上学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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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期间,许聪聪是没有玩伴的,大家都要帮忙干活,大点的孩子要下地,小点的在家里扒玉米皮、做家务,没有谁是真正闲着的。
老话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意思就是,男孩子玩到10岁就要开始干活了。事实上,姑娘连八年闲饭也吃不了,四五岁、五六岁就开始做家务的小姑娘多的是。
许聪聪在家里待不住,就和许明明一起跟着爸妈下地,她们俩不干活,就在田间地头乱跑,玩得十分开心,拐带的别人家孩子都不爱干活了,一群大人跟许新安提意见,“不干活能不能别让她们来了!”
许新安说:“干嘛呀?碍你们什么事了?”
“真碍我们事了。孩子都不爱干活了!以前一趟一趟地往外抱玉米,不叫苦不叫累,今天一天就抱了两趟,老看着你们家孩子,想跟她们一起玩。”
“那就过来玩啊。你闺女还不如聪聪大呢,你让她抱什么玉米啊?那一筐玉米比她都沉。压得都不长个了。你看看她,有我家明明个高吗?”
“她不干,我这活干不完啊!”
“那你加把劲呗。晚回去一会,晚上来加个班。你多背两趟全有了。哪儿至于让一个孩子干这个啊。你让她在家里扒玉米皮也比干这个轻省点。”
那人不说话了。许新安满肚子歪理,他说不过。
许聪聪去了三次就玩腻了,没有再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包括许新安。
一边干活一边看孩子挺费神的,哪次抬头没看见孩子,他就要找,确实也有点耽误事。
刨地瓜的时候,许聪聪的二姨父还是带着李金玲来帮了两天忙。大大加快了许家收地瓜的速度。
李金玲虽然只有9岁,但已经可以熟练使用地瓜擦子了,干得不比邓念英慢多少。
她一来,邓念英就让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老实点,别到处跑着碍眼。人家孩子来帮忙干活,她自己家孩子在那儿玩,邓念英觉得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她也怕李金玲心里不舒服。
但事实上,完全没有。
李金玲对许聪聪和许明明没有任何不满,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她们玩,干完了活跟许聪聪聊天,也是夸她聪明、好看,让她好好上学,以后会有出息。
她还跟邓念英说:“聪聪和明明命好,生来就是享福的。我就是个干活的命。”
邓念英:“……”
这话听得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挺喜欢这个表姐,愿意跟她一起玩,也愿意分享自己的零食,还跟许新安要了钱,带她去买江米条吃。
实在是李金玲脾气性格太温和了。哪怕是这么两个挑剔鬼,也不可避免的愿意亲近她。
李金玲帮完忙走了以后,邓念英跟许新安念叨:“金玲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许新安说:“别人家的孩子,咱们也没办法。要不你这样,以后她来给咱们帮忙,你每天给她记两块钱工钱。年底的时候再给她做身新衣服。”
“干嘛还记啊,直接给她不行啊?”
“你给了她她能留住啊?你还不如给她记着,以后等她大点了,自己手里能留住东西了,你再一块给她。那时候攒的多了,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呢。你放心,我不会赖账。我还不至于昧下孩子这点钱。”
“行。”
邓念英找出个许聪聪写废了的小本,要开始记账。拿起笔,才想起自己不会写字。她跟许新安说:“你来写。”
许新安:“……”
本来想抓住机会再嘲笑一下她的文盲属性,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算了,别揭人伤疤了,他现在是有孩子的人,得善良!
他在本上写了李金玲的名字,又写上了日期、时间、数额。
邓念英拿过去,顺便学会了认“李金玲”这三个字,她还另找了一张废纸,模仿着写了两遍。
许新安看她在那儿鬼画符,便说道:“笔顺全错了。你过来我教你!”
邓念英赶紧把笔递给了他。
许新安一笔一画地把这三个字又写了一遍,问道:“会了吗?”
“会了。”
然后,邓念英又写了一遍,问他:“对吗?”
“对了。”
邓念英高兴了,自己又写了几遍。
她问许新安:“一天两块钱多不多?算起来一个月就是60块呢,跟工人工资差不多了吧?年底还要给她做衣服。”
“她又不是天天干。上哪儿挣工人工资去啊,也就挣个零头。再说了,来干活的又不是只有她。她爹干的也算她头上。”
邓念英问:“许聪聪和许明明怎么写?”
“你写这个干吗?”
“我给她俩也记个账,算算她俩花了多少钱。”
“你闲的吧!”
“人家孩子不花钱还能挣钱,咱家孩子不挣钱光花钱,我得算一算,里外里我赔了多少钱。”
许新安嘲讽道:“你这才华放我家不是屈才了吗?你该去当大总理啊,整个国家的账都交给你算行不行?”
邓念英把笔和本一收,“不记就不记呗,阴阳怪气的干嘛呢!”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琢磨琢磨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谁家养孩子还得记个账本啊?”
“我家呀!我妈就给我记了一个。”
许新安:“……”
是他老丈母娘能干出来的事。
“这种事你就不要学了,你妈也不是绝对正确的。”
邓念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