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雁来楼那间专给她留着的屋子里,玉骨在跟索宴、武蒙、曲香议事。
与索宴挑选人选,选大卿、选令尹、选属正。
与武蒙讨论重新整编军队的进展。
五人设伍长,十人设什长,百人设百夫长,千人设千夫长,打造百乘战车,一乘配步兵五十人,分左右乘,各二十五人。
原本一万的军队,剔掉三分之二,如今只剩三千五百人。
对军队的要求,兵要强,将要良。不够格的,不如去打猎、去种地。
“还要选人。我的目标是三万人。每个将军领兵一万,申屠氏,至少要有三军。”
“一万奴隶中,选出一千,从军三个月,只要不被剔掉,就给他股奴籍。特别出色的,放到骁卫军。护送辎重过来的那三十一人,只要他们愿意,都放到骁卫军去,那是有人特意给我们选出来了。”
“肖寒和陈凡,让他们做骁卫长,直接封骁卫官,那个罗威也叫回来,你不是说你与他百招之内不分胜负么,别让他在洛田种地了,我要用他。其他的骁卫官,就按这个标准来。”
与曲香讨论如何将申屠氏招兵买的消息放出去。
“等主人来了以后,我还要跟他商议,培养一些暗卫。”
提到主人,又是沉默良久。
曲香问过索宴和武蒙,大首领口中常念叨的主人是谁。原来是前些日子也曾在这间房里议事的那个清冷贵人。
但既是大首领未来的夫君,大首领为何口口声声称主人?
得不到答案,出于好奇,她也斗胆问过。
玉骨只说那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称呼。
主人不该是一个女子对夫君的称呼,可大首领每次提到主人,都是一脸的少女怀春。
十日后,宇东带着五百擅治水的兵士来了。
玉骨翘首以盼,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主人。
这日她又来到这间房里,给曲香留了话。她明日便要去洛田,半个月后回来,请主人算好日子,或许找她,或在此处等她,一定不要与她在路上错过。
“主人是在生我的气么?可这次我明明没有不告而别。”
玉骨轻声絮叨,忘了曲香还在,仿佛孤独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曲香自认为见到了最新奇的事情。威风凛凛的大首领,竟然在私下无人思念情郎时,这般柔情可爱。
好美呀~
“大首领放心,我一定告诉违公子,你是对他如何朝思暮想。”
房间里又默了片刻,玉骨似乎更委屈了。
“你不说,他也知道的。”
翌日,玉骨亲率七千奴隶往洛田而去。五千人挖河修渠,两千人去和之前派去的三千人播种。
每个奴隶六十亩田,只要种好了,便能在收获时获得十亩私田,产量越高,给的越多,给他们脱了奴籍,以后有了自己的田,建了自己的房子,便有更多希望。
玉骨总觉得这世上有三种人,第一种人是主人,第二种人是小然、如玉和金菊那样的人,第三种是其他所有人。
她的希望都给了第一种人,等了他五百年,以及今后的每一年。
第二种人是她不会伤害的人,第三种人,她都瞧不上,但她希望第二种人和第三种人也会有希望。
洛田这块地方,北临钨岭、西临关山、南临愚山,成了千顷良田后,不愁粮食没有出路。
带着万人重造泽园之际,玉骨动不动就会偷偷溜进钨后氏的王城钨岭。
眼下玉骨正在钨岭最繁华的街上。
酒肆里玉骨扮了一身男装,自称姓骁,与武蒙一起坐在楼上最贵的雅坐上。
宣称要购买大量体格壮硕的奴隶和康健貌美的婢子,带回帝都,以供王城中的贵族驱使取乐。
酒肆内各种出手大方的人,也跟风起哄,遇到不错的货色,价高者得。
窗子对面是红妆阁,钨岭最有名的花娘八成都在其中。
眼前有一个身形清瘦的女子,披下的头巾盖住头发和半张脸。正被一地痞模样的男人拉拉扯扯往门里拽着。
清瘦女子看似弱不禁风,却与那地痞拉扯了半天,只是力气毕竟还是小了些。
眼看自己马上被拽进花楼里,那女子哭天抢地起来。
玉骨终是忍不住,又管起闲事来:“武蒙,去看看什么价。”
武蒙蹭蹭的下了楼。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从敞开的窗口看到武蒙将那女子拉了过来。
地痞气势汹汹,却敌不过被武蒙推一掌。于是骂骂咧咧的也跟了过来。
女子见了玉骨便跪,悲戚戚道:
“奴针线苦力全做得,任劳任怨,做牛做马都可,公子可愿将奴买下?”
跟过来的地痞耀武扬威道:“你这婆娘,说好的跟我去红妆阁,怎么说反悔就反悔,别人可给不了你要的价钱。”
女子似乎知道自己要的价格一般人不会给,听那男子说完,默默低下头去,不断拭泪。
原来这是件还没敲定的事,居然就能把人家姑娘硬往花楼里拽了?
“你要价多少,说出来我看看。”
女子抬头看了玉骨一眼,眼中竟是羞愧,小声道:“十个铜贝。”
话音落时,周围几桌也唏嘘一片。
其中一个财大气粗的中年汉子,腰上缠着许多装着海贝的袋子,人牙子的身份再明显不过。
“我买过最贵的女奴,也才五个铜贝,你?十个铜贝,真敢开口。”
那地痞模样的人听了更是得意的道:“听到了吧,卢大娘子是可怜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资国色?”
那瘦弱的女子自然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处境,孤注一掷,求起玉骨来:“这位公子,奴知道自己不值这个价。”
“为保一家老小,实在无法,公子若看得上奴,奴愿侍奉公子一辈子。”
话音刚落,便听闻嗤笑一声:“哪个奴婢被卖了,还不是得侍奉主子一辈子,呵呵……”
那人牙子又出言调侃,女子自知理亏,不再说话。
玉骨听明白了,她不在意那女子价值几何,也不在意赎她应该用多少钱,只是心中幽叹:为救一家老小,为何一定要牺牲女子?
玉骨问:“你家里都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卖你?”
那女子答:“阿父死了,生前为了养一家老小,欠了奴贩子两个铜贝,为了厚葬阿父,又欠了一个铜贝。”
“奴家想给一家老小留几个钱,让他们活下去。”
“老母亲身体不好,妹妹幼小,如何卖得,弟弟太年轻。”
“若是不能保下弟弟,老母和小妹无人照顾赡养,一定没个好下场,我没用,只能卖我了。”
玉骨不想再听下去了,这女子记挂着每个人,只是心里不曾有自己。“武蒙,给她十个铜贝,让她走。”
四座一片哗然……
最为惊愕的便是那女子
“公子等着,莠儿把钱给家里送去,马上回来。”
自称莠儿的女子匆匆离去。
几个桌子上的客人,竟趁机做起了赌局。
武蒙来了些兴趣,用十个铜贝,跟他们赌了起来。
赌那个叫莠儿的女子,会不会回来。
玉骨颇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着。
一炷香的功夫,莠儿回来了,不止自己,还拖家带口,携着一个老妇、六七岁的女孩儿,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一家子见到玉骨便在玉骨面前跪了,求她收容,不要一个海贝,只求追随。
这一炷香期间,连对面红妆阁的花娘们也跑来看玉骨。个个称赞大司空之子颜如冠玉、公子无双。
民间街坊,消息传的就是这样快。
消息从钨岭红妆阁的那条街,传遍整个钨岭。
之后不断有人,宁可拼着一死,也在泥泞中一路而来。
逐渐的,人数已经超过了玉骨的预期,原来天下活不下去的奴隶竟这样多。
半月时光,她忍着思念,日夜在工程和田间踱步。
参与通河治水的奴隶们,在主人给的那五百兵士的带领下,用主人的方法,考虑到每个支流能灌溉到的田地。
春风徐来,不及主人的怀抱暖,她仍旧每日蜷在高大的树上,寻找主人的温度。
静默中,逐渐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两人借着月色,悄悄来到树下,互诉衷肠。
莠儿在此处找到了她的归宿,对方是从钨后氏跑来的奴隶,已成功在一侍卫军手下过了三十招,并供奉了两只猛兽。
再过两个月,两人就能终成眷属了。
冷美人脸上泛起无人察觉的笑,主人现在应该在雁来楼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