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贺百甲之死
贺百甲的生命力比萨图雅想象的顽强得多。自温泉山庄事件后，这家伙居然又多活了整整三天，只是一天比一天衰弱。
在第三天早晨，贺百甲忽然昏迷不醒，萨图雅率领医疗班抢救了他整整一个白天，到了第三天晚上，贺百甲终于醒了。
原本已经话都说不出来的老人精神状态好得出奇，甚至还能自己坐起来。稍微休息一会后，贺百甲命令萨图雅召集所有高官前往议事堂。
议事堂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大厅中人头攒动，几乎所有班主及以上高官都到场了。许多人都是自回龙寨初创起就跟着贺百甲起事的元老。
他们看到昔日雄姿英发的大当家现在变成了一个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老人，意识到这可能是大当家最后一次召集大家议事了，不禁暗自垂泪。
萨图雅端着药碗，跪坐在贺百甲身侧，小心地用木勺一口一口喂他服用汤药。贺百甲受伤后，萨图雅几乎一直目不合眼，寸步不离守护在他身旁，很难评价萨图雅到底是在关心他还是在监视他。
现在白魔法对贺百甲已经完全失效了，萨图雅只能用自己学到的草药学技术暂时压制住他体内正在疯狂结晶化的以太乱流。
贺百甲推开萨图雅喂药的木勺，眯住眼睛左右看了看，问道：“三当家呢？酸秀才哪去了？”
底下人左右看了看，一位堂主端着一封信，恭敬地呈了上来。
“禀大当家，三当家不见了，我们在他的桌子上发现了这个。”
萨图雅接过信纸，展开信放到贺百甲面前。
贺百甲没有看，他瞅了萨图雅一眼：“念。”
“是，大当家。”
萨图雅翻开信念了起来。
“大当家敬启：臣卢寿亭自蒙明公青睐，尔来三年有五月许，明公委臣重任，命臣总理资财收支之务，臣不胜惶恐，夙夜奉行，廉政秉公，不知有日月春秋矣。
“古语云，良禽择木而栖。望明公明鉴，蚍蜉撼树尚有可违，然攻取西京之策实乃自取灭亡之道。臣自忖寿数未至，何至骈死于必沉之舟乎？
“南方洪州天高地远大有可为，臣自去也。还望明公珍重珍重，若能收回成命，静待天时，臣自当欣喜，他日若能再见，必报明公恩德。卢寿亭，养正三十二年十月。”
养正是多玛最后一位君主的年号，老卢看来是琢磨着复国去了。
“呵呵，这酸秀才，临走了写的东西也一股酸味。”贺百甲轻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贺百甲从厚厚的毛毯里抽出胳膊，抓住萨图雅的手放在手心，向众人郑重道：“想必大家都看出来了，我贺百甲已经是必死之人，没多少时间了。
“老七已经死了，老子没有能继承大业的血亲。但这份基业也是我一点一点挣命拼出来的，老子不想让他就这么完蛋。
“能继承大当家之位，统御回龙寨四十万部众的人，必须是一位既有极高威望，又足够有本事的强者。深思熟虑之后，老子决定把大当家之位传给这位萨图雅小姐。”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虽然很多人已经推测出下一任大当家只有可能是萨图雅，但贺百甲亲自确认了这件事，还是让大家有些措手不及。
“老子死了之后，回龙寨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给萨图雅管理，她是白魔法师，医者仁心。我相信她一定是一个仁厚的领导者。”
贺百甲拍着萨图雅柔嫩的手道，“不准怀疑她的能力。臣不服君必定是离乱之道，况且，老子都服她，你们有什么不服的？”
“另外，老子死了之后，必须停止向西京进军，要加强地方的防卫，加雷马帝国在我们这里一定有间谍，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回龙寨内乱的事情了，不能让他们抓住机会对我们下手。”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贺百甲似乎有点累了。他闭上眼睛，喘息得有些剧烈。这让所有人都紧张无比，萨图雅赶忙端起药碗继续给他喂药。
“别紧张，我还没死呢。”贺百甲一口一口喝完药碗里的汤药，喘了一会道，“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几个，陪我聊会天吧。”
他指着的是几个跟着他起事的元老，都是跟了他数年的好兄弟。
萨图雅端着空药碗退到一边，给他们留足充足的空间叙旧。
贺百甲和老兄弟们回忆着曾经的光辉岁月，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抚膺长叹。萨图雅在旁边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中，远处的群山中已经显现出了太阳灿烂的辉光。
贺百甲精神了起来：“快！快带老子去看看太阳！”
众人赶忙七手八脚地抬着贺百甲到了寨子最高的平台上。这里是全寨最高的地方，温暖的阳光从东方显露出的半个红色的圆盘中喷薄而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贺百甲眯着眼睛直视太阳，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好像要把太阳初升的壮丽景色深深铭刻在记忆中。阳光照在他干枯的脸上，就像给一尊佛陀镀了一层黄金。
太阳升高了，变得有些刺眼。贺百甲收回目光道：“我们回去吧，我有些困倦了。”
众人又抬着贺百甲回到了阴暗的大厅中。贺百甲舒适地把自己埋在厚重的皮毛堆里，闭上眼睛道：“我要睡一会，你们散了吧。”
没人敢在这种时候离开，一部分人只是移动到了大厅外的过道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贺百甲香甜地睡着了，甚至打起了鼾。过了一会，他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小，渐渐不动了。
随时守候在贺百甲身旁的萨图雅立刻在惊骇的众人面前掀开贺百甲的被子，捏住他的手臂检查情况。
贺百甲体内原本乱七八糟的以太前所未有的宁静——所有的以太流动都消失了。
贺百甲死了。
萨图雅轻轻放下贺百甲的手臂，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一阵压抑的哭声从人群中传来。这哭声就好像会传染，没过多久就从大厅内传到了大寨外，悲痛欲绝的哭号声响彻了整个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