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油在青砖上蔓延成蜿蜒的蛇形,苏婉将虎贲卫腰牌安在漕运图朱雀桥的位置。
林恒剑尖挑着半片墨玉坠子,碎屑簌簌落在御史府特贡的牡丹纹花盆里。
\"七只虎头风筝。\"她指尖划过舆图新添的焦痕,\"对应七日前失踪的七艘运粮船。\"
赵师爷捧着黄铜算盘倒退半步,老旧的檀木桌沿突然裂开细缝。
苏婉抓起炭笔在运粮船航线画出血色圆圈:\"明日分三路查探,赵师爷带人清点受损粮仓,林恒联络漕帮确认暗桩位置。\"
\"那姑娘您...\"老管家的银算珠卡在裂缝里。
\"我要亲自会会御史府送花盆的人。\"苏婉扯下烧焦的帷幔裹住发间步摇,月光透过窗棂将她的影子拉成细长的刃。
* * *
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粮仓方向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苏婉策马穿过浓雾,手中马鞭精准抽飞两支暗箭。
埋伏在草料堆后的黑衣人刚要掷出火油罐,就被提前布置的绊马索掀翻在地。
\"留活口!\"她厉声喝住要补刀的侍卫,反手将浸透药汁的帕子按在俘虏口鼻。
林恒的剑鞘恰在此时抵住偷袭者后颈,溅起的血珠在苏婉裙摆绽开墨沫。
黎明将至,二十八个活口捆在粮仓立柱上随晨风摇晃。
苏婉捏着从刺客靴底刮下的青苔,忽然将整壶冷茶泼向审讯架:\"北山矿洞特有的铁线蕨孢子——赵师爷,带三百精兵封住矿山所有出口。\"
正午的灾民棚区却起了骚动。
染病的老妪突然抽搐着指天咒骂:\"赈灾粮掺了观音土!
官老爷要拿我们炼人丹!\"
小顺子抓起竹筐里的炊饼塞了满嘴,鼓着腮帮子爬上粮车:\"苏姑娘给的米都带着谷壳!\"孩童清亮的声音穿透流言,\"昨儿我阿弟拉出整粒的麦子!\"
苏婉适时掀开苫布,金灿灿的麦粒瀑布般倾泻在晒场。
她将造谣者拖到众人面前,匕首挑开那人里衣露出锦缎护心镜:\"看看这针脚,京城云绣坊要十两银子一尺呢。\"
矿洞深处的血腥气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
苏婉踢开滚落的矿车,火把照亮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
林恒突然揽住她腰身急退三步,原先站立处炸开淬毒的铁蒺藜。
\"东南角第七块砖。\"她将火折子抛给赵师爷,\"三年前工部修缮皇陵的梅花印。\"
暗门轰然开启的瞬间,两百张强弓对准洞窟中央的铸铁炉。
苏婉却盯着炉口飘出的青烟轻笑:\"用军械司的鼓风箱炼私盐?\"她突然挥剑斩断风箱皮带,\"劳烦赵大人把炉温提到最高。\"
盐块在高温中炸裂的脆响里,林恒的剑锋始终笼罩在苏婉身侧三尺。
当最后一个抵抗者被盐粒烫穿眼球时,苏婉从熔化的铁水里钩出半枚青铜钥匙——纹路与虎贲卫腰牌严丝合缝。
暮色染红矿场碎石时,苏婉靠在运盐车的阴影里包扎手臂伤口。
林恒沉默地递来水囊,指腹擦过她腕间旧疤:\"三年前马车翻覆时,你这里嵌着半片翡翠簪。\"
\"现在换成虎贲卫的钥匙了。\"她仰头饮尽辛辣的烧刀子,忽然将钥匙按在他心口旧伤位置,\"御史夫人最爱翡翠,而她父亲曾任虎贲卫指挥使。\"
林恒握剑的手骤然收紧,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
苏婉望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矿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剑柄缠着的染血绷带。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两人后背同时抵上运盐车冰冷的铁板——某种弦索绷紧的声响正从八个方向包抄而来。
矿洞顶端的碎石簌簌坠落,苏婉耳尖微动,反手将林恒推向右侧立柱。
三支淬毒的弩箭贴着他玄色衣襟钉入石壁,箭尾雕着的鬼面纹在火光中狰狞扭曲。
\"东南巽位!\"林恒低喝,剑锋挽出七朵青莲。
苏婉顺势甩出袖中银丝,绞住偷袭者脚踝的刹那,林恒的剑气已穿透那人琵琶骨。
血雾弥漫间,两人背脊相抵,能清晰感知对方衣料下绷紧的肌理。
\"你左我右。\"苏婉话音未落,林恒已旋身劈开两道暗门。
残破的铸铁炉后窜出十余名灰衣死士,手中弯刀泛着诡异的靛蓝。
苏婉足尖勾起盐车铁链横扫,林恒的剑影恰如漫天星斗封住所有退路,两股劲风绞碎三把弯刀时,铁链末端精准缠住最后那人的脖颈。
\"留...\"苏婉的视睛被爆炸声吞没。
林恒骤然揽住她腰身腾空跃起,玄色大氅裹着两人滚进矿车凹槽。
碎石暴雨般砸在生铁车板上,他护在她头顶的手臂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疯子!\"苏婉扯断裙裾为他包扎,指尖触到他掌心交错的旧疤,\"连火药都用上了。\"
林恒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指尖,染血的绷带缠住两人交叠的手掌:\"三年前在幽州...\"话未说完,矿洞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
苏婉瞳孔骤缩,拽着他扑向侧翻的盐车,二十支精钢弩箭将方才藏身之处射成刺猬。
暮色如血浸透矿场时,苏婉捏着半块带暗纹的青铜钥匙冷笑:\"工部去年新制的机簧,倒比虎贲卫腰牌雕得精致。\"她忽然将钥匙按在林恒渗血的绷带上,\"指挥使大人的暗卫,什么时候改行当盐枭了?\"
林恒剑尖挑起刺客尸身上的鬼面玉佩,玄铁打造的恶鬼獠牙间,竟嵌着半粒东珠:\"御史夫人上月丢的耳珰,倒是会认主。\"
回城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苏婉借着琉璃灯查看密信。
林恒突然握住她执笔的手腕,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戌时三刻方向,七丈。\"
苏婉笔锋未停,在赈灾账册上勾出红圈:\"虎贲卫的追踪术用在这种宵小身上,未免可惜。\"话音方落,马车猛然倾斜。
林恒揽着她破窗而出,剑气劈碎三支火箭的刹那,苏婉袖中银针已没入偷袭者眼窝。
\"活口!\"她厉喝,却被林恒带着凌空翻转。
第二波箭雨擦着发髻飞过,钉入路旁槐树的箭杆竟泛着孔雀蓝的荧光。
苏婉瞳孔微缩,这是南疆巫族特制的...
\"闭气!\"林恒的警告伴着药粉的甜香。
苏婉反手将解毒丸塞进他唇间,自己却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缠斗中两人十指相扣,血腥气与药香在齿间交融,竟比交颈鸳鸯更缠绵三分。
御史府书房,苏婉将染血的密信投入炭盆。
火舌吞噬\"工部侍郎\"字样的瞬间,窗外传来夜枭啼鸣。
小顺子气喘吁吁撞开门:\"粮仓...粮仓梁柱里挖出这个!\"
青铜匣中静静躺着半枚翡翠耳珰,断裂处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苏婉用虎贲卫钥匙轻轻一挑,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婚书——女方生辰八字赫然与三年前暴毙的贤妃娘娘完全相同。
林恒的剑鞘突然压住婚书某处:\"看印泥。\"
烛光下,双鲤纹的印鉴边缘,竟藏着极细微的龙鳞纹。
苏婉指尖发凉,这是...御用之物?
更漏声催,苏婉忽然将耳珰按在漕运图某处。
林恒剑眉微挑,那个位置标注的,分明是先帝陵寝的陪葬坑。
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窗外飘进片燃烧的纸钱,灰烬里隐约可见半枚五爪金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