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过令人折磨的一夜,卯落泉自觉伤口肿胀得更厉害了。
“三弟,帮我看看伤怎么样。”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褪下裤子。
“唉呀,我觉得不行啊!”赵彧扒开一点纱布去看,“没消肿呢,摸着好烫!”
井雉也跟着凑上来:“大师兄,别勉强了!我上次手坏了,还没你这么严重,都休息了一个多月呢!”
“我不上……那怎么办?跟李若甫连对两局,说实话我还挺期待。”听到裁判长敲响了警示锣,卯落泉提起裤子。“还行,就是觉得腿脚僵硬了点儿,也没多疼。”
他佯装无事走上擂台,李若甫已站在对面等候多时。
“嚯,卯大爷还能走路呢?”李若甫嘲讽道,“我听说昨日你调戏姑娘被逮到县衙,屁股打开花了。难不成给县老爷塞了钱,没叫你受苦?”
卯落泉听得火冒三丈,但也强压着脾气不去理他。
“诶,你的金阳诀,还在么?我倒是挺好奇,谁家姑娘有这本事,能让天下第一的卯大爷放弃一身内力?”
卯落泉正准备回敬他几句,却在他的话语中听出端倪。“李若甫不知道我见的人是云儿?难道设计害我的人不是他?”
裁判长击鼓,比赛开始。卯落泉虽然能忍痛,但招式总归不像无事的时候那么流畅。打了十几合,他背上的汗流到裤子里,开始蜇煞伤口。加上动作之间难免拉扯,本未愈合的伤再撕裂开来。渗出的血、组织液、汗液和在一起,变得黏稠,将纱布紧紧粘在伤口上。他再每动一下,就好似撕掉一层皮一般钻心疼痛。
李若甫也渐渐发现了卯落泉的异样。“你真挨打了?”
卯落泉无暇回答,他的注意力只在招式和疼痛之间徘徊。李若甫看见他的裤子已污浊不堪,表情也变得狰狞,但出手的迅敏程度却丝毫不减。于是一开始对云门的偏见也消失了,转化为对对手的钦佩。
“你这么能打,昨天干嘛作践自己呢?非要负伤?”李若甫很是不解,“我们痛痛快快地过招不好么?”
看来李若甫真与昨日的事无关。那会是谁呢?卯落泉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分了神,吃了李若甫一击。他重心不稳,向后趔趄,眼见要屁股着地。因怕二次受创,他多退了几步,侧过身以手支地。然而就因为这多退的几步,他的手撑在了界外。
“叮叮叮——”裁判鸣金,卯落泉终是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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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场期间,卯落泉趴在配房的榻上,不论赵彧和井雉怎么安慰,他都呆呆地一言不发。
“怎么办啊……这状态,下一场别上了吧?”赵彧拉着井雉到小角落里,小声议论。
“毕竟是第一次输……是谁也不好受。”井雉叹道。
“说给他换药,也不让碰。待会儿纱布长进肉里,化脓溃烂了怎么办?”
“少爷不是去找大夫了?怎么还没来?”
两人急得团团转,赵彧决定自己去找人。刚出房门没几步,上官云风就领着大夫来了。
“子霈,来,让这个大夫给你换药!”云风边说边取出一个包裹,“我回了一趟上官府,找夜雪要来了她珍藏的冰麻散。换完药敷上,就不疼了。”
卯落泉面无表情地解开腰带,任由摆布。也就是大夫撕下纱布的时候,他疼得身子一僵,忍不住“嘶”了一声。那冰麻散果然是好东西,刚敷上时冰冰凉凉的,不一会儿就麻木了。卯落泉下地走走,只能感受到坠胀,却一点儿也不疼,于是顿时恢复了精神。
“这场打完,切莫再打了!”大夫劝诫,“感觉不到疼不一定是好事,外伤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扩大。这伤口若是引发溃烂,伤到筋骨就麻烦了!所以打斗时,动作务必小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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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的话,卯落泉一上擂台就全然忘记。李若甫见他换了干净衣裤,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心里反倒有些发虚。两人都只拼拳脚,不带武器。然越是朴实无华,越能见纯粹的功力。因同是童子功,他们的内息运作和吐纳方式也有共通之处,可谓真正的棋逢对手。二人出招越来越快,观众也已应接不暇,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路数。
卯落泉从未打得如此酣畅淋漓,慢慢地似乎进入另一种境界——仿佛能透过躯壳看清自己和对手的脉络和真气走向。当他预见李若甫的真气要向掌中聚集时,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股真气能不能被我截住?”如此想着,手已经去接了。就在对上掌的一瞬,他将自身的真气导向丹田,并明显地感觉到掌心有一股暖流自李若甫那边涌入。
“化术!”李若甫大惊,想脱掌却动弹不得,于是急忙回忆这两日自己苦修的御术法门。尽管李若甫闭气及时,可还是被卯落泉抽去了些许内力,不免手掌发软。
卯落泉更是震惊。方才这种神奇的感觉便是化术,这意味着他终于将金阳诀练到了六重。
李若甫尚不能熟练驾驭御术,又担心卯落泉会使出化术,逐渐变得畏手畏脚起来。他很清楚,自己唯一输过的、对阵许冠峰的那一场,也是心理问题在作祟;可他此时此刻完全不能调整好心态,只能被卯落泉打得节节败退。
直到李若甫被卯落泉打出圈子,他对卯落泉拱手道:“我不如你,心服口服!希望有朝一日,还能找你切磋!”
卯落泉也回敬道:“我要谢你。跟你过招,也让我悟到了许多。”
“哼,假惺惺。”李若甫不改傲慢,头也不回地跑下擂台。
卯落泉在下台阶时,突然脚下一软,跌落下来。他无力地看着一群前来搀扶他的人,只觉脑袋昏沉不已,四肢更是使不上劲。
“大师兄!大师兄!”
呼唤声越来越遥远,他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失去意识。
待他再醒来时,仍旧趴在配房炕上。赵彧在一边摇着扇子,为他扇干创面。
“大师兄醒啦?”赵彧高兴地给他递上一杯热水,“你可不能再打了,大夫说已经很严重了。他刚给你清理完,交代我等伤口干了再让你动弹。”
“已经比完了么……”卯落泉喝下热水舒服很多。
“唔……马上要第五局了。”
“第五局怎么比?就四师弟一个人?”卯落泉急得要下榻,被赵彧按住。
“别!你去了也起不到作用!少爷找了个无字镖师来替补……唉呀,输赢有那么重要吗!”
这情况,基本没有赢面了。卯落泉落寞不已:“那……四师弟那两场,是?”
“赢了胡无弱,输了李观堂。唉……”赵彧苦着脸,“真要被大师兄说中了……让这样的门派夺了魁!嗨!”
“别懊恼。”负伤的卯落泉反过来还要安慰赵彧,“你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
“什么蹊跷?”
“有很多事,看似是天意,但仔细一想又像是人为。比如你的剑,我的伤。这处处,都是在针对云门啊!”
赵彧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有道理……说我的武器违规,这事可大可小;但他们偏偏定了个最重的惩罚。而你这个所谓‘偷柴’,更是一句话的事,偏偏知县要打你四十荆条。有人想让云门输……肯定是绝风派!”
卯落泉摇摇头。“不像……他们又穷又没背景,怎么做局呢?而且我跟他们三个人交过手,实话讲他们是有夺魁的实力的。”
“穷,没背景,说不定是装的。他们之前大摇大摆到处惹是生非,惹完又说没钱赔,不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穷么!”
“唔……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跟云儿认识的……”卯落泉喃喃道。
“啥?”赵彧没听清。
“呃,没事。事已至此,也无力回天了。也许,这就是我练到六重要付出的代价吧。”
“啊?真的啊!”赵彧大喜,“大师兄金阳诀练到六重啦?”
“是,刚悟到的,还需要多练习呢。”卯落泉面上也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愉悦之色。
“恭喜恭喜啊大师兄!这不比什么都重要?没事,武帮会以后还有呢,你带着我们争下一届的魁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