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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覆几次欲将噩耗告知邠王,最后都以无法开口而不了了之。邠王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吃饭睡觉都渐渐变成了难事。见邠王如此,南宫覆更是不敢提及王妃半点;只每日守在王府,陪伴邠王左右。

“报——”

“嘘!”南宫覆把前来上报的小校拉到一旁,“王爷歇息了,什么事?”

“回译官老爷,菌料厂总管太监董固请求觐见邠王,正在前厅等候。”

“董固?”南宫覆顿生戒心。崇明帝登基不久就在云方设立了菌料厂,其专为朝廷加工、上贡云方的菌料。由于菌料厂直隶于朝廷,与邠王府并无交集;而那董固也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逢年过节会派人给王府送礼以外,与王府再无更多往来。此人突然亲自来访,极有可能来者不善。“好,我去见他。”

南宫覆来到前厅,只见董固正披着斗篷站立在房屋正中。看到译官,董固立马拱手行礼,笑脸相迎。

“董总管,稀客稀客,请。”

“哈哈哈,南宫先生,久闻不如一见啊!请。”

二人客套一番,一并落座。

“董总管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要事?”南宫覆一边与董固攀谈,一边让下人上茶。

“茶就不必了。”董固把刚上到面前的茶碗轻轻一推,“鄙人今日登门,主要为了给王爷上贡菌料厂新制的药丸,烦请先生替某向王爷通报则个。”

“什么药丸?”

“这个……”董固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厂中秘药,须对王爷当面讲解才好。”

“可否拿出来让在下瞧瞧?”

这个要求令董固甚为不快。他拉下脸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不是送给先生的,先生何必多问?邠王若不愿相见,也该早告诉鄙人知道,鄙人即刻便走。告辞!”

董固起身就要离开,被南宫覆拦住。“董总管慢走!董总管慢走!是在下失礼,您且稍坐,我这就去请王爷来。”

董固拉拉斗篷,款款坐下。待南宫覆离开,他便叫随从将一方小锦盒呈上来。不多时,邠王被下人搀扶着,怏怏地来到前厅;董固见状忙起来躬身行礼。

“董总管?”邠王自顾自地坐下喝起茶,“您可是朝廷的重臣,怎么有此闲情逸致,来我这小小王府走上一遭啊?”

“小人特来献礼呀,王爷。”董固捧起小锦盒,打开给邠王过目。

“这是什么?”邠王眉头一皱,用手绢虚掩着口鼻,只怕盒内有什么带毒的东西。

“是……”董固假意看看身后,邠王会意,挥手让下人都出去。董固这才继续介绍起来:“这是菌料厂新制的丸药,叫‘逍遥丸’,是上百种菌子调配出来的,可谓灵丹妙药哇。”董固捏起一粒给邠王近距离瞧瞧,“‘逍遥丸’,顾名思义,吃上一粒便入逍遥之境,烦恼全无,如登极乐呀!”

“哦?有这等好物,怎么不给宫里送去?”邠王眼皮也不抬。

“哈哈,这正是宫里教菌料厂配制的。小人从第一批里取了一盒给王爷送来,其余的装了车,已经发往贝都了。”

“宫里让你把这个送给本王的?”

“这倒不是……”董固把锦盒放在桌上,推到邠王手边。“这是小人对王爷的一点心意。”

“呵呵,只怕你这番心意本王用不着。”邠王把锦盒推回董固那边。“本王不是皇上,什么三宫六院,什么妻妾成群。本王唯一的发妻也已送到贝都,现在王府只有孤家寡人一个,要什么逍遥……”

“呃,嗨……王爷误会了,逍遥丸可不是用在帐中的。”董固再把锦盒推过去,“小人知道王爷近来心情不好,所以送了此物来。”

“你听谁说本王心情不好的?”邠王怒上眉梢,起身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

“王爷的事,王爷自己未必知道,可小人却略有耳闻。”董固笼着手,紧跟在邠王身后。

“什么事?”

“会让王爷心情不好的事。”

“哦?比如呢?”

“比如……呵呵。我等芝麻大的小官,本不该妄议皇室。但,不论是皇子皇孙还是平头百姓,都有兄弟姐妹、父母妻儿;这等亲情都是一样的,您说对吗?”

“你想表达什么?”邠王的手心潮湿起来。

“小人说句犯上的话。皇上万岁爷就您这一个亲兄弟,他想从您这儿得到亲情。但您若不肯嘛……他也只能忍痛割爱,剥夺您的亲情了。”

“呵,呵,呵呵哈哈!”邠王扭过头来充满敌意地扫视着董固,“‘亲情’?他能解释解释,什么叫‘亲情’吗?”

“小人可能有些词不达意。”董固倒是显得从容不迫,“皇上不希望王爷与他兵戎相见,现在王爷懂了吗?”

“说来说去……还是老生常谈。”邠王压着火气,扶着椅子坐下。“本王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皇上大哥还能对弟弟怎样?”

“王爷何必这样讲……王妃的事,皇上也悲痛万分,他又何尝不愿意王爷再续佳偶呢?只是王爷有利器在手,皇上很为难啊。”

“王妃的事?再续佳偶?”邠王越听越不对劲,“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哎,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董固先是做作地掩嘴惊呼,尔后又假意自己掌嘴。

“王妃怎么了,你说!”邠王一把扯住董固的肩。

“呃……呃……”董固露出无辜的表情,阴阳怪气道:“南宫先生刚嘱咐了小人,不让小人说啊……”

“王爷!”南宫覆突然从门外闯入,跪在邠王面前。“王爷休听此人胡言,此人就是来王府搬弄是非的!”

邠王松开董固,冲南宫覆道:“本王当然知道,无需你多言!你只说王妃如何了,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王爷……”南宫覆为难之际,抬眼竟看见董固在冷笑不止。他不禁怒发冲冠,直指董固:“你!还不滚出王府!”

“哟哟哟,俗话道‘开口不骂送礼人’,王爷没发话,南宫先生何必如此呢?”董固丝毫不掩饰笑意,转向邠王:“王爷,小人来送礼,是为了您好;南宫先生瞒着您,也是为了您好。我们都担心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在皇上那里无法交代。该说不说的,小人劝您一句:王爷可别想不开。您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何苦要跟皇上对着干?那一块小小的牌子与您的子孙万代比,哪个重要呀?说句犯上的话,三五代之后,这江山谁坐都未可知。您呀,要往远了瞧。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别说一个王妃一个王女,就是十个王妃十个王女,都是一样的下场。王爷您,好自为之。”

邠王怒不可遏,一挥手把锦盒扫下桌子;锦盒裂开,盒内的丸药哗啦啦散落一地。“来人!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叉出去!”

两个侍卫来一左一右把董固架起,往王府外拖。董固没有挣扎,反倒高喊不止:“王爷您千万别动怒!伤心难过了记得吃逍遥丸!一次十粒每日三次,温水送服——”

董固离去后,邠王和南宫覆依然待在前厅。

“那厮刚才说……你为了我好,是担心我有三长两短,不好跟皇上交代……是吗?”邠王发丝凌乱,躬身坐着,双肘撑在腿上,两手无力地垂下。

“王爷……您,您信他的话?”南宫覆双目通红,声音颤抖。

“本王自有判断,你只回答本王的问题。”

“不是!”南宫覆满心委屈,热泪夺眶而出。“怎么会!卑职跟随王爷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怎么会突然从了素未谋面的皇上!卑职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卑职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王爷看啊!”他一下下捶着胸口,好像要用那铮铮之音诉说自己的忠贞不渝。

“嗯……”邠王冷漠而淡然地点着头,“那你告诉我,王妃和王女出了什么事?”

“王妃……她们……”南宫覆低下头,掩面而泣。

“说吧……无论什么结果,本王都能接受……”

“河州……爆发山洪……”南宫覆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便咬紧后槽牙,再无法松开。

邠王闻言,什么也没说。他缓缓站起,踉跄了两步;突然气血上涌,两眼一黑,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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