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苏琼捧书坐在椅子上，默默听着众人的唠叨。
“苏君清，你说，你留那个小丫头做什么？”萧逐意微微皱眉，问道。
苏琼轻叹一声，放下书，“小丫头挺可怜了，你们就不能把我的同情心放在台面上？”
众人有些沉默。
顾瑜听此，不禁眉头微皱，“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自己信吗？”
“有一部分同情心原因，我还可以接受。”
“你这个人理性得要死！”
苏琼撇嘴，看向若有所思的谢矜，问道“梓微，你觉得呢？”
谢矜回神，看向他，眼神复杂，“主公心思难猜。”
苏琼突然有些开窍，居然看懂了谢矜的意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当即摆手，“事先说明，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想法！”
“还有！谢梓微！你是不是跟他们待久了！这么离谱的事，你都想到了！”
谢矜默默撇头，没说话。
萧逐意默默上前，神色认真道“苏君清，你最好解释清楚，留一个遗孤干什么？！”
“总不能……你是真看上别人小姑娘了吧？！”
苏琼微微抿唇，内心纠结了一下，遂轻叹一声，开口道“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众人问。
苏琼撑头，撇开视线，不以为然地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女子是否可以在这个男子的天下存活？”
“我想给那些女子一个机会，好好操控自己人生的机会。”
沈然有些沉默，“苏君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琼对上他的视线，认真道“我知道。”
“我在挑战男权。”
听言，众人都是不禁一叹。
知道苏君清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没想到他会这么离经叛道。
但……
既跟了这般离经叛道的人，身边怎么可能是迂腐呆板的？
沈然笑道“说吧，你为何这么打算的理由？”
苏琼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都是接受的神色，心中欣慰又自豪，遂解释道“你知道的，我苏家一直以来就有在挑战男权。”
“是不是出现在苏家的女将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甘愿投身黑暗却被历史淹没的九幽、女扮男装最后只能假死嫁人的长明军师，还有……因未婚先孕被世人唾弃而差点登位的外祖母，便是挑战男权的失败品。”
“我不希望那些为历史做出贡献的女子，拘于女子身份而被人掩盖事实，我希望她们站在世人面前，告诉他们。”
“女子，不必因女子身份而自卑。”
“男子，也难以男子身份而自傲。”
苏琼微微敛眸，轻笑一声。
更因为……我也是女子。
我也不想一辈子都穿着男子皮。
他继续道“我看到那小丫头有在看《鬼谷子》，心想，若是可以，不如让她来当当这弧城的官。”
“倘若她做好了，世人想必，对女子的印象，不止于苏家女将而已。”
“而是变成，女将、女官、女先生、女大夫等等。”
“你们觉得如何？”
萧逐意微微挑眉，笑道“我倒觉得可以。”
“毕竟，女子到底是男子心细一些，我手底下有些活也确实是女子干得好，就是要注重一些名誉上的事，免得被一些人找茬，导致女子很少。”
“要你这样干的话，我倒是可以先低价招点，到时候慢慢提高，那些偷懒的男人我也刚好撤点。”
“在后面，女子工钱一样，男子也真正意识到了危机，就变成了一种良性竞争，男女干活都积极了。”
苏琼听言，有些无语，“你倒是想得长远。”
沈然沉思了一下，说道“苏君清，她到底是养在深闺的病弱小姐，如果你有心培养的话，西进……赶得上吗？”
苏琼摆手，说道“我当然知道，再怎么样都不可耽误西进。”
“我既有心培养女官，那这女官的必须能抗住世人唾弃的。”
“所以……我打算散养。”
“所有事情让她自己看着办。”
顾瑾一听，有些心软道“是不是……”
“无毒不丈夫。”苏琼认真道，“她到底是胆小怕事的麻雀，还是雄健自由的苍鹰？”
“由她自己决定。”
众人见他这般心意已绝，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
与此同时。
苏欢在照顾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也就是孟端月。
苏欢看着面前的干瘦小女孩，心疼不已，不断地劝她多吃点。
但孟端月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在推拒。
苏欢见此，有些挫败，但还是细声细语道“你小名皎皎？好可爱啊！”
孟端月一听，羞红了脸，“那、那个，谢谢你。”
心动！
对于面前这个像可爱无比的小仓鼠的少女，苏欢彻底心动了！！
想到那个不近人情的兄长，苏欢就觉得无奈，撇头嘟囔道“明明是女生但连对可爱的东西一点都没点怜爱之心。”
“果然是不注重样貌的原因吗？”
这时，一直沉默的孟端月，扭捏了半会，开口问道“那个……姐、姐姐的兄长是叫苏琼吧？”
苏欢一听，当即来了兴趣，了然一笑，果然是兄长魅力太大了。
“嗯，我兄长长得不错吧？”
孟端月脸更红了，“嗯……确实好看。”
苏欢笑得更开心了，“是不是觉得我兄长温柔又可靠，是十分般配的夫君吗？”
她愣愣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当即摆手否认道“不、不是，我、我只是……”
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一般，羞涩地捂住了脸。
苏欢见此，朗笑起来，“哎呀，哎呀，真是跟当初的我一模一样。”
孟端月一听，愣住了，有些惊疑地看着她，“姐、姐姐，也喜欢哥哥？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诶！你、你们不是兄妹吗？”
苏欢笑了笑，摆手否认道“诶呀，其实我跟兄长也不是亲兄妹啦。”
“确切地说，我是苏家收养的孤儿。”
“兄长小时候就样貌出众，我那会年幼，一不小心就被她勾了心神。”
“如今想来，当年还真是年少无知啊……”
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会有人长成雌雄莫辨的样子啊。
孟端月不知道苏欢在感概的具体内容，只是问道“哥哥他……还没娶妻吗？”
苏欢一听，当即明白了她的想法，说道“作为疼爱你的姐姐，我十分认真地跟你说，你千万不要想着嫁给我兄长。”
孟端月羞红了脸，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为什么？”
苏欢尴尬地挠挠脸，总不能说兄长是女子，喜欢的是男人吧。
就算说直接说她喜欢男子也不好吧。
被人误会了。
可就尴尬了。
苏欢斟酌了好久措辞，只好一叹，“总之，兄长你可以喜欢，但嫁给她这个想法就算了吧。”
“我苏家有祖训，此生此世唯一人，倘若兄长不喜欢你，你也没办法。”
“更何况，我兄长那个长相，喜欢他的人多得是，就比如……”
苏欢默默看着她，语气微沉道“那个被兄长抢婚的曹家嫡女。”
孟端月低头，彻底不说话了。
苏欢感到十分可耻。
这样打击一个情窦初开的可爱少女真的好吗？
还用这种被兄长抢婚的世家贵女来做搪塞。
被兄长抢婚等于关系非同一般，约等于兄长的心上人。
世家贵女等于身份尊贵，约等于小城之女比不上世家嫡女。
总之，你配不上！
更何况，兄长要算上自己的身份，也是开国之后，再次也是观威侯。
诶——
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孟端月的苏欢快要崩溃了。
良久的沉默后。
孟端月开口道“那……如果我能帮上哥哥忙的话，是不是比他那个心上人好多了？”
“就像今天那个被哥哥叫做谦润的人一样。”
她低头，手指不断交叉着，轻语道“像、像哥哥这样有远大抱负的人，比起作为妻子在他身边，果然……还是成为一个对他有帮助的人，陪伴的时间会更久吧。”
苏欢一愣，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孩子，笑着轻抚少女的头，温声道“你这孩子，先吃饱饭，长高了再说吧。”
孟皎然乖巧点头，心里也下定了决心。
一定，一定，陪在那个人的身边。
陪在……那个十分孤独的人身边。
……
夜月正清。
屋中正昏。
苏琼看着面前已然冷清的屋子，不禁露出落寞的神情。
“真是的，明明不是个喜欢依靠别人的人。”
“嗯……是因为独自去京城为质吗？”
孤立无援的局面吗？
苏琼轻叹一声，想起今天那个的女孩，不禁轻笑。
“是错觉吗？”
“总感觉有种被看穿的样子。”
屋外的传来一声鹰鸣。
少年闻声，不禁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打开窗户，抱怨道“这家伙……”
“要是主动送消息的话，绝对不是好事。”
黑鹰停在他的窗前，倨傲地看着他。
苏琼轻啧一声，拿过它的脚上的信，一手展开，一手将桌上的酒水递给黑鹰，嘴上说道“那，春宴欢，少喝点，免得喝醉像上次一样被你主人来向我讨债。”
“明明是这老鹰贪杯嘛……”
正在喝酒的黑鹰听到这话，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当即狠啄几下苏琼端酒的手。
少年被狠啄几下后，本就不咋地的心情更加差了，直接手腕微转，狠砸了黑鹰的头。
黑鹰叫了一声，正打算反击，却见一向惯着他脾气的人阴沉着脸，冷漠得仿佛下一秒就杀了自己的眼神。
它选择了气呼呼地战略性撤退。
苏琼收回视线，专注于信上的内容，半晌之后，轻啧一声，眼神逐渐冰冷道“柳少相……”
“偏偏这个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