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杨柳醉春烟,洛水汜岸草绵绵。
《山海经》云:“灌举之山,雒水出焉。”
而《水经注》云:“洛水出京兆上洛县灌举山,东经熊耳山北,《禹贡》所谓‘导洛自熊耳’即此。”
春季里荡漾着微波的洛水倒影着蓝天,点缀着细碎的柳叶和觅食的白鸟,时不时有野鸭子从水里探出脑袋,惊起一片波澜。
诸葛琮掀开车帘,望着窗外风景。
这似乎是一场极为盛大的文会,车辆络绎不绝,峨冠博带的文士儒生随处可见。
穿青衣的、着粉衫的、披白袍的,穿丝绸和不穿丝绸的……高咏的、谈笑的、吹笛的、抚琴的、绘画的和卖话本子的……
这热热闹闹的景象着实让人心里感慨:
——好一个太平盛世!
诸葛琮的黑瞳倒映着他们的快乐,半晌后,才轻轻将车帘放下了。
他侧过脑袋,向坐在他身侧的师湘问道:“……这些都是太学生?”
师湘正在鼓捣自己的新造型。
他虽年纪不小,但毕竟身为高阶文士,寿命悠长……此刻穿了身粉衫,倒也显得有几分青涩娇嫩。
闻言,他将插花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回复道:“不止……还有部分来凑热闹的武学生、宫邸学生和鸿都门学生。”
宫邸学乃是绍汉专门为宗室子弟设置的专门学校,教授他们为国办事的道理。
而鸿都门学……与专注于儒术的其他学校不同,它更倾向于教导学生们文学、艺术等方面的知识。
简单来讲,就是一所文学艺术专科学校。
诸葛琮咋舌。
“那还真是群英荟萃。”
师湘笑道:“边宴这家伙……这洛水文会的规模最开始其实并不大。”
“可自从边宴接过了主办文会的担子,来参加的人就一年比一年多了。”
“虽说给这边的治安管理添了不少麻烦,但毕竟也拉动了这附近的消费和税收,所以天子便默许了他的胡闹。”
他桃花眼笑得眯了起来,语气欢快地对诸葛琮说道:
“一会儿阿琮想先去哪里?我打算先去逛逛话本子的区域……”
身为绍汉最有名的的话本子作家,他需要时刻关注自己的话本子销量……嗯,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艺术追求!
他绝不允许有人不欣赏他的心血之作!
诸葛琮欣然道:“我跟你一起。”
张朝买给他的那些都已经看完了,也是时候该进一批新货了。
……反正他现在有的是钱。
师湘看着他舒展的眉眼以及眼中难得的轻松和笑意,也侧着脑袋笑起来。
【他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诸葛琮敲了敲印章,无奈道:
【我这四师兄长相确实优异,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平日里看狗都深情……令人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印章深沉道:【我觉得他是gay,而且他想gay你。】
诸葛琮有些无语:【能不能别玩这个梗了?已经不好笑了。】
印章大惊失色:【什么?!不好笑了?!我昨天可是熬夜背了很久的梗……完了完了,功力下降了……】
【不行,我现在就继续找梗,接着背……】
它没声儿了。
失去了唯一的吐槽伙伴,诸葛琮只得默默以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师湘这才回神,不好意思道:
“哎呀,看着阿琮的脸,我忽然想起我们在太学读书的日子,一时有些失神……让你见笑了。”
啊,少年时光啊……
诸葛琮表示理解。
大家年纪都不小了,偶尔会沉浸在过去的峥嵘岁月也是人之常情。
师湘笑着,转过头来指着自己的脑袋对诸葛琮说道:
“啊,对了阿琮,我这样插花好看吗?”
他摇了摇发冠上的桃花……这花儿颜色倒是与他的衣着相匹配。
“这样作风流书生打扮的话,旁人肯定不会猜到我是谁……我们也能好好地玩一玩啦。”
他看着诸葛琮沉静俊美的脸,忽而有了个点子。
“哎,阿琮,你也戴一朵吧?”
他兴致勃勃地找出朵白杏花,作势想要往诸葛琮耳畔插。
诸葛琮摇了摇头,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师兄自己玩吧。这里认识我的人几乎没有,并不需要作这样打扮。”
“咚咚。”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诸葛斐轻轻敲了敲车门。
后者颇有些无奈道:“已经到啦。你们这群孩子,怎么还在车里窝着……”
“快出来啊。”
*
气温回升后,空气都变得温润轻暖,让人的鼻腔和肺部都舒舒服服的……
更别提这里还有花儿草儿的鲜香,这一切的一切都能给游人以极致的享受。
文士儒生们联袂而行,高谈着、微笑着。
但当他们路过某个小摊时,总会莫名其妙地驻目片刻,目光在摊前的几人身上流连一会儿……
只因这几人着实出彩!
粉衫那位形貌昳丽、风流潇洒;白衣那位更是出挑,竟生得一头雪白长发,气质如四月春风,见之亲切;而黑衣那位…噫……
路人文士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他悄悄又看了眼那位黑衣青年,又瞅了瞅旁边的粉衣和白衣青年……
他默默回头,对同伴说:“你瞧见那边三个人没?最好看的那三个……”
同伴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困惑道:“瞅见了啊,怎么,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路人文士低声道:“没什么问题。但你不觉得,黑衣那位单独站着还好,可一跟他身边那两位站在一起,就显得稍微有点儿、有点儿……”
他一时竟想不出来什么贴切的形容词。
他的同伴便替他说道:“有点儿太冰冷阴沉了?”
路人文士一拍大腿,说道:“对,就是这样。”
“你想啊,他本就气质阴沉,还偏要跟气质温和的人站在一起,那不就是温和的更温和,冷清的更冷清……”
诸葛琮面无表情地回头瞅他。
路人文士一愣,脸上顿时漫上红晕,尴尬地向他作揖道歉。
诸葛琮收回了目光。
路人文士松了口气,忙拉着不明所以的同伴又走远了些,这才低声道:
“好家伙,尬死我了……就知道不该语人是非。嗐,竟然被那位给听到了。”
同伴无奈道:“你确定他能听到?毕竟隔着这么远距离,万一只是偶然触碰上了目光……”
路人文士摇头,笃定道:“他定是听到了。”
“不过……”他笑了起来,对同伴说,“我要收回刚才的话。”
“他看人的眼神是很柔和的……这位分明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嘛。”
他兴致来了,便想要从袖子里掏东西,口中还说着:“相逢即是有缘,让我来给他相一相面,也算是为之前的冒犯赔礼。”
同伴叉着腰,无奈道:“王稚子,你有完没完?上一次冒用天赋的伤还没好全,这就又开始作死了?”
隐姓埋名?高阶文士?自称神算子?太学生王涣嘿嘿笑了笑,单手举着小罗盘,回忆着方才那人的面容,口中嬉笑道:
“什么作死嘛,又不是给朝廷大官算命……而且现在以我的道行,就算是朝廷大官也没事儿,只要不是……”
“噗!”
他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