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是事业失意，情场得意？
在浪漫的西式晚餐中，两人前所未有的愉快，没了商界风云的诡谲，没了形势的分析与算计，一切都是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交流。除了在德国那个热情奔放的女友身上找到过热辣的甜美之外，李墨曜还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正常的恋爱是什么样子。本以为已经是死灰的爱情，此时又再次复燃了，只不过……
“我这算单相思吗？”
陈湘瑶被这一句认真的问话给搞愣了，两个小时之内他们一直笑语不断，突然如此认真反倒让她无从回答，那一瞬间她似乎又成了会所的老板娘。
沪上的老板娘是一群特殊群体，不代表每一个从业女性，但却有着共同的特征。在改革开放初期那个特殊的年代，她们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市场经济野性生长夹缝中用市井智慧与江湖手段开辟出一片天地的女人。至今，这种野性仍然存活在沪上个体经济体系中。犹如Lisa这个带有符号意义的名字，恰恰杂糅着精明与仗义，但无疑的是，她们都是坚韧的。
刚刚李墨曜在与陈湘瑶聊自己的创业史时，她表现出的惊讶并非是伪装，那种充满敬佩与赞叹的神情是发自心底的。如果说Lisa通过自己的坚韧与江湖野性开辟出了一片天地，那么李墨曜和岳扬这类人则是一出场就自带光环。
“正规军和游击队吧……”
陈湘瑶又变回了Lisa，她玩儿起了语义迷雾游戏，就像一只浑身软肉没有护甲的乌贼，在不能利用先天条件保护自己的前提下释放出了墨汁，原本放松的气氛突然又变得迷雾重重。
回避？
李墨曜不由得气馁，在充满江湖野性的迷人魅力前，自己是软弱和怯懦的。她说的不错，自己一出场就荣誉加身，在光环和刻板印象面前，自己赢了，但生存的本质是不由光环左右的，在坚韧面前光环顿时显得黯淡。他知道自己会意错了对方的意思，这不是一场安慰宴，不是一场爱情重启，他最不该忽略的就是对方白天时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我有个项目……”
这仍然是一场商业谈判，只不过披上了一层温情的外衣。
“我想我也该走了，谢谢你……”
有些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尤其是感情。当李墨曜意识到这场西式晚餐的本质之后，他明白了自己不该抱有希望的，而且是本来就被锁死的希望，称之为幻想也不为过吧。
然而，李墨曜虽然分析出来老板娘的六大核心能力，但却从来没实践过，而且他应该明白，一个玲珑的人是不会被模型给框架住的。
“唉……”
就在李墨曜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从对面传来，他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声音吸引过去。Lisa端起桌上的高脚杯，摇晃着杯中残留的红酒，施施然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你不得不承认她的姿态很优美，美中又透着野性，当你以为她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时，她又可以轻轻松松地拒你于千里之外。她现在的幽怨与不满，你也说不清那究竟是表演还是真实态度，但你不敢轻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完成陈湘瑶与Lisa之间的身份转换根本不需要化妆与服饰。
此时，刚刚那个满脸写着好奇两个字的清纯女生瞬间切换成满腹底层生存哲学的老板娘。
她是一只乌贼。李墨曜这样想。
余震消散……
“那不是什么项目，我说错了。如果你把那当成项目，那还是不要做了。你刚刚一直和我说你创业的初心是振兴中国工业，这样伟大的理想我是不敢有的，我有的只是做好手边的事。”
不理解这层语境的意思，但已经成功的把李墨曜又拉回到了桌前，他坐好，一言不发。
“我承认我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但你如果认为我会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那就错了。如果我想要钱……唉……”她幽怨地叹息。
李墨曜点头：“是的，如果你想要钱，你是不会找上我的。”
可他仍然不愿意低下高傲的头，不论是在惠世奇面前，还是在简长明面前，这些拥有巨额资本操控能力的大老板不值得当他低头，但他也不想在Lisa面前低头。
“你创业三年多，但你从来不知道一个一面追求派送讲排场的老板娘会为几块钱水电费与房东撕破脸。你在大人物面前获得夸奖而从不低头，但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从底层爬起来，拥有朴素愿望的女人怎样在夹缝中求生存。你看见的风光只是表面，你也只注重表面。你要的爱情不是风花雪月，而是顺从，你要给的爱只是一厢情愿的关怀与理解。”
这一顿对比加排比的输出让李墨曜瞬间招架不住，如果对面坐的不是Lisa他已经转身就走了，如此倔强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就在今天上午，他还高傲的离席，那拂袖而去的潇洒与底层生存哲学背道而驰。那是Lisa做不出来的潇洒，但那也是亲手断绝了自己心血的行为。壮士断腕固然可敬，但人不是千足虫，只有一双手臂……
“我的家乡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那里过去特别穷，七山二水一分田，人们早耕种、晚耕种，即使在冬天也要为来年做准备。可即便如此人们依然很穷，我们曾经怨天尤人，男人往外跑，女人也往外跑，可到头来很多人都输了，有些人赚到了一些钱，却没有经营能力，有些人依旧穷困潦倒。很长一段时间，大家把这些都归纠于命，直到我走出来，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我今天想找你说的就是这些。你的理想在智能云之上，而你的失败也在于你一直云端，没有看到脚下的路。”
在云端？没有看到脚下路？
这样的话，李墨曜只在自我反思中做过，但反思永远是反思，实践则是两码事，他仍然在云端。当通用集成工业软件Smw系统建成的那一天，当ASS公司与工先锋达成战略合作之时，当拥有妙妙做底气吞并澄州智飞30％技术股之时，当率领十几家单位43万台服务器打赢中国互联网保卫战之时。
一步一步，他从一支偏师领队走向了领军将领的位置，但当高台搭起，高潮过后，那瞬间的怆然将一切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