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远回来时,陆老夫人的院子里乌压压的围满了一群人,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李禾曦看着陆之远快步而来,看到秦昭昭跪在地上,衣裾在她身侧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眼神却并未看向她。
反而侧目看了一眼李禾曦。
他脸上一脸倦色,拱手道:“母亲。”
陆老夫人怒目圆睁,“看看,这就是你一心护着的人!”
就在这时,春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面露悲戚将它呈给面前的陆之远,“大爷,这是姨娘让婢子转交给你的,说务必要交到大爷手上。”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陆之远在恶心也得接过春儿手中的画纸,将其轻轻打开。
这上面是一幅画,画中描摹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
最右还赋了一行诗,诗里前一句描述了对陆之远的爱意还有对这个未出世孩子的希冀,后半句则是唾骂和不齿秦昭昭的歹毒。
陆之远捏着这张画纸,恨不得在上面剜出两个大洞来。
昨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这上面的画和诗也是在打他的脸。
他看的越久,他两只手就抖得越厉害。
陆老夫人见陆之远迟迟没有做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画纸,往上面看了两眼,而后揉成一团,丢给李嬷嬷,不带感情的说道:“死人的东西,毕竟晦气,拿去烧了。”
陆老夫人肃然看着满院子人,心头突突地跳,秦氏在如何恃宠而骄,之远在如何护着她,这些糊涂账还不得要靠她出面处理:“之远,你糊涂啊!你是威风凛凛的建威大将军,怎么能让府里的几个小妾耍的团团转。”
“秦氏和香云两个天天在那争风吃醋,你也不管束着点,现在可好,闹出这么大动静,没得让这些奴才们笑话,家里头都管不好,还能管好什么?若你还不趁此醒悟,将来倒霉的就是咱们陆家!”
这句话,让陆之远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而跪在下面的秦昭昭心头一惊,把头埋得更深。
陆老夫人有些站不住,示意李嬷嬷扶着她在廊下坐下,她轻飘飘看了一眼秦氏,“有才有貌就算了,偏偏是个丑态百出的灾星!”
谁都知道陆老夫人这话里指的是谁,众人顿时齐刷刷看向秦昭昭,眼里带着上下打量的佻视。
秦昭昭匍匐在地上,却能感受到众人不加修饰的嘲意,这是对她火辣辣的耻辱,“老夫人,分明是香姨娘自导自演,她没了孩子便栽赃到妾身身上,还想着要害...”
“你给我闭嘴,”这些话反反复复听得陆老夫人脸色一沉,“谁会拿自己的孩子和性命去谋害你这个蠢货!”
露莹垂着眼帘,耳边传来陆芝兰的冷哼。
秦昭昭的衣裙都被地上的雨水浸湿,她今天的脸面算是在阖府上丢尽了。
陆老夫人现在之所以处处刺她,她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安济房捐赠一事上。
她原本在府里就地位低,每月的月钱都不够她花销,哪里还有余钱能收买人心。
她现在的希望是都押在了两浙东路的米粮上,只要秦家在这上面挣到了钱,修复了父女关系,手里有了钱,那陆老夫人才会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而在陆老夫人眼里,这是两个女人拈酸吃醋,才闹出了人命。
她含了寒星似的冷意,沉声道:“此事皆有秦氏和香云两人争风吃醋引起,如今香云没了,秦氏不得不罚!
好不容易被她找到错处,怎可轻易饶过秦昭昭。
秦昭昭哭丧着脸,爬到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求你看在维哥儿的份上,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就是因为顾念你是维哥儿的生母,才给你几分体面,不然就不是当当处罚这么简单了,”陆老夫人厉声道,“罚秦氏禁足三个月,没收三个月月钱,并且贬为婢妾。?”
婢妾,是府里最低等的等级。
在大周只有青楼女子从良幸得郎君,才从婢妾做起,而秦氏是良家女,这无疑是在折辱她,日后就是见到露莹,也得规规矩矩行礼问安,谁叫她是个奴婢呢。
秦昭昭自然不服,这红花分明不是她下的,怎么能把所有过错怪罪在她身上,她心中不安,抬眸望去,正看到李禾曦向她投去了一个目光。
这目光,叫她陡然一怵。
好似她自己是只蝼蚁,而李禾曦则是苍穹之下可翻手覆云的上位者,随意玩弄踩压。
李禾曦将她的惊慌失措看在眼里,淡然一笑,以后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婢妾。
秦昭昭一颗心直直的坠落下去,慌不迭道:“大爷,求你在老夫人面前替妾身转圜几句...”
陆之远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秦昭昭那双手还没触及到他的衣袍,他就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再像昨日那样护着她为她说话。
陆之远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奴才面前失了面子。
尤其是昨夜香云行刺时那视死如归般的眼神,他除了憎恨香云,还对秦昭昭添了一丝嫌怨。
在他看来,香云作为他的屋内之人选择刺杀以及陈尸在老夫人院子里,都是对他的侮辱。
若不是秦昭昭,九个月后,香云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落地,也将会是他寄予厚望的第二个儿子。
此刻,越发觉得秦昭昭直冲人眼目。
李禾曦勾了勾唇,说道:“枕边人天天除了算计就是一肚子祸水,驸马,可睡得安心!”
陆之远几乎要将秦昭昭看出两个窟窿洞。
他失望道:“昭昭,你从前温和柔顺,怎么进了府之后就变得如此小心眼和嫉妒呢?今日母亲对你的责罚已经很轻了,你就好好受着,禁足思过吧。”
陆老夫人亦跟着道:“不思进取还想着讨饶,在罚一个月月钱!”
秦昭昭当即知道无望,在不甘心,也得低头说了是。
陆老夫人继续道:“念在香云怀过陆家的子嗣,且人也已经没了,便对她昨夜之事既往不咎,把她抬下去好生安敛了吧。”
她环视一圈,大喝道:“你们都听好了,今日发生的事若传扬出去,个个都别想安生,一切家法处置!”
围观的人俱都是屏声说是。
而后几个婆子动手将香云的尸身抬了下去。
陆老夫人一个眼神扫过。
又有两个婆子将秦昭昭双手一抬,想要将她拉下去禁足。
秦昭昭向牵线木偶搬被抬起,但跪的太久,脚下一酸,又被台阶一绊,几乎是滚到了李禾曦跟前。
头钗落了一地。
露莹忍不住笑出声。
秦昭昭白着脸,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盯着她,直到被两个婆子架了出去。
李禾曦冷冷看着,可惜秦昭昭知道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