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不必害怕,就是从马背上摔下去,我和这片土地,都会将你再次托举起来。”
那日在马场,季云常抱着张平乐纵马驰骋。
见张平乐害怕地浑身僵硬,他那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也许是当时心动过快,吊桥效应终于对她发挥了作用,张平乐那时竟有一瞬,觉得……心动?
心动?呵,怎么可能。
如季云常所安排,张平乐现在已经搬到了吉雅的住处,她此时正坐在窗边。
吸着82年典藏型的拉菲……不,是氧气,看着窗外面与季节不合的人造秀丽景色,张平乐发着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想着。
托举,他说得可真好听。
昨天张平乐与季云常聊天,两人又提到了江寂庭。
张平乐都烦了:不是都说江寂庭已经死了吗,季云常怎么还好意思提?
总是含酸捏醋的,就那么喜欢和江寂庭比?
他就差问张平乐“我跟江寂庭一起掉水里,你到底救谁”这种问题了。
老五说的确实没错,江寂庭确实是横亘在他俩之间的一道沟。
他没想到,虽然人死了,但沟还在啊。
他该庆幸,江寂庭还没死。
若是真死了,他就会化作一根刺,在日后缓缓扎在他们的心头,时间越久,就越来越深。
比蒙娜丽莎更贵的,是燃烧的蒙娜丽莎。
季云常如果读过张爱玲,就会知道,什么是白月光。
死去的白月光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变越圣洁,身旁的活人怎么能比得上,远在天边的神呢?
可惜他不懂。
不过,也不必懂了,他们没那么多“以后”来滋生这根刺。
因为很快,他自己就会化为一颗朱砂痣了。
不过他目前,他还只知道嫉妒的吃醋。
文明版:不患寡,而患不均。
季云常版:奶奶滴,老子总觉得你更爱他!
呵,这小伙子又搞雄竞呢。
【我不听,大家都是人渣,凭什么?爱与恨,老子起码要和他一样多!】
他每一次酸溜溜的攀比,都仿佛是在说:江寂庭对你的好,我都能做到,而且我比他强了百倍!
像一个不耻的小三儿,总想着上位。
不过他不是地位被动的小三儿,他是强取豪夺、不服就杀的狂野派小三。
是小三中的战斗机,AKA三普拉斯(plus),罪犯限定。
呵呵,他不应该叫云二,应该叫云三儿啊。
“哼,连你都保护不了,他算什么东西?我只会比他对你更好。”
季云常的幼稚劲儿又上来了,他抱着手臂,冷哼一声。
“…说了多少遍了,江寂庭是不怎么样,但你,也比不上他。”
张平乐无语地翻白眼,觉得他没事找事。
他俩到底有什么可比,都是臭狗屎,比谁更烂吗?
不是,这也比啊?
“哼,到底哪里比不上,你说啊?”
“……滚,我现在挺难受的,你别烦我。”
张平乐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氧气浓度在逐日递减,她感觉自己越发憋得慌了。
怎么感觉季云常有时候比江寂庭还烦人呢……
不,都一样,男人幼稚起来都一样。
“难受?你难受?哦,他死了,你很难受是吗?……你不会还想着江寂庭吧?”
“……”
季云常恨恨地瞪着她,轻轻噘嘴,表达着不满。
张平乐无语极了,睁开了眼但没说话,只是瞪他。
【你说我为什么难受?你是脑残吗?我氧气管子还在这呢,你看不见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哦,我忘了,江寂庭一死,你就要损失好多钱了吧?怪不得之前为了他都能拼命,就是因为这个你才那么怕他死,你才那么难受吧?哼,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
张平乐无语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在酸什么?】
“你别妄想了,你回不了国的,而且资产转移起来也要费不少劲。”
听他这么说,张平乐微微笑了一下,倒是有一点点欣慰:他终于肯用点脑子了。
“你说错了,我不是为了他拼命,是为我自己。而且江寂庭死了,我的财产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平乐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总喜欢跟他比吗?那好,反正我们也是夫妻,我要你现在,把你所得的所有财产,都转到我的名下,你同意吗?”
张平乐那双疲惫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季云常,不错过他一点小表情。
闻言,季云常愣住了,他转头看向张平乐,半天没说话,像是在思考,她说的是否是认真的。
“……你犹豫了?呵。”
回答的不重要,不回答的才重要。
张平乐又重新缓缓地闭上眼,娓娓道来:“我与江寂庭,在婚前就分割好了财产,他把自己的大部分资产,都转移到了我的名下。我事业最难的时候,是他拿钱帮我,那时我们甚至都还没结婚,男女朋友都不是。后来,他带我见世面,拓人脉,一路以来帮扶了我多少,不然就凭我,累死也不会有今天的资本。在婚后,他依然做了财产公正,无论以后我是和他离婚,还是我丧偶,属于我的钱都还是我的。”
男人在海誓山盟的时候,命都可以给你的。
但钱绝不能给你,因为他真有点小钱。
命那破玩意,要了有什么用?
能轻易给的,也是什么穷命苦命,能有什么好玩意儿。
海可以枯,石可以烂,但他不会给你洗衣刷碗做早餐。
你生命中的风雨,他都可以与你承担,但他却不会在每个下雨天里,来接送你上下班。
【总有人会用各种微妙的眼神看我,疑惑我为什么要嫁给自己的仇人。
拜金,外人总是用这两个字作总结。
有受虐倾向,低自尊心,斯德哥尔摩患者?也有人这样猜想。
但更重要的是,另外两个字:真诚。
他那样真诚,那样打动人。
一颗炙热的心,能胜过一切。】
作为一个生冷强硬的人,心墙高耸如她。
可面对绝对的忠诚与热忱,她要如何,才能不被融化?
张平乐想着,她暗自自嘲了一下。
怎么从前没想过,他原来这么好?
因为他死了?也许吧。
好像,什么人一旦死了,回想起时,人们周身总会弥散起一股敬意。
那人的生前不被重视,可能都不被当个人看,可一旦死了,以前做过的什么纯良事,就都能被想起来了。
哦,想起来了,那句话叫:死者为大。
季云常闻言转了转眼珠,像是在怀疑,难道,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傻的男人?
好歹还是那么大集团的老总,不至于恋爱脑到如此地步吧。
是她编出来的吧?若是真的,那他简直是个男圣人,爱她爱到了骨头里。
还是说这女人,实在是在“训狗”这方面很有一套?
她……也不像啊。
“他给我他的一切的时候,可是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哦?阿云。”
张平乐含笑,阴阳怪气地看他一眼,还是这几天头一次的叫他小名。
“……阿桂,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他沉吟了一下,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平乐闭上眼,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她什么都没再说,季云常也没再不识趣地吃醋了。
钱在哪,往往心就在哪。
也只是钱而已啊;在这里,钱还远没有在国内好使。
她还没问他要手里的实权呢,那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
托举,呵,这就是他所谓的托举。
……确实是在托举,不过,是把她变成自己的掌中之物来托举。
像拿在手心里的葡萄,爱的时候你玲珑剔透,他看着满心欢喜。
什么时候不喜欢了,随时就能捏碎了,让你化作一团果泥污秽,他甩甩手就走。
【季云常,要论真诚,你如何能比得上他?】
而且,前脚刚把她打废,后脚还好意思把自己与他相比?
兄弟你要点脸吗?差不多得了。
“嫂子,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吉雅敲了敲房门,打断了张平乐的思绪。
见张平乐没应,她推门,自顾自地走过来了。
“嫂子,吃点东西吧。”
吉雅带了两个人,推了餐车进来。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或者别的需要吗?”
“没有。”
见张平乐反应平淡,吉雅笑了笑。
“……嫂子,别跟我客气,云哥可是要我好生照顾你,你要是在我这受了半点委屈,他回来,还不得杀了我啊。”
这里的环境比季云常那里好多了,好到……连外面的景色都是可以按她的心情调换。
吉雅对她也确实不错,不仅吃喝不愁,还有专业的护理人员陪护在侧。
“……嫂子,我哥,其实对你挺上心的。我还从未见过他对谁这么好过,他父母死的早,他只是……不会表达感情。”
吉雅屏退了屋里的其他人,自顾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张平乐闻言冷笑:“好?呵,是挺好的。”
吉雅一时语塞。
“他为了你,还包了个医院呢,这些护理你的人,都是从那边调来的。”
“……哦。”
张平乐一直态度冷冷,吉雅面露尴尬。
“好吧,不管怎么说,他确实都很过分,你不想听,那就不提他了……”
“……”
“张小姐,其实,我挺欣赏你的。”
见吉雅话锋一转,张平乐心中冷笑:吉雅可比季云常那个一根筋强多了,她是两头堵啊。
“我简单看过你的生平资料……大家都是女人,我想我应该能理解你。我一个人在t国,身边连个能帮我的人都没有,唉,女人自己做事业有多难,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该说吉雅是阅人无数情商高,懂得如何快速投其所好,还是说她真情流露呢。
不管怎样,她这句话,算是对张平乐稍微起效了。
听吉雅说完这番话,张平乐才正眼看她。
吉雅低头垂眸,像是真的动容了似的。
张平乐上下扫了她一眼。
“……我什么都不需要,您不必这么客气。”
“好吧,手机就在这,有需要随时叫人。”
吉雅也懂得见好就收,她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了。
张平乐却突然叫住了吉雅。
“……等等,季云常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他特意把张平乐送出来,他那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她知道她可能问不出什么,就算是问出来了,也会是他们想让她知道的,但还是要问。
“…抱歉,他们的事,我从来不参与,我不太清楚。”
“……我是他的妻子,我难道不应该知道他的事吗?”
“……”
“如果他死了,我又该怎么办?”
吉雅沉默地看着张平乐,又微笑起来。
“他还没那么容易死。”
“你放心吧,就算他那边出了事,也威胁不到我这边。到时候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我不会拦你的。”
张平乐看着吉雅,像是考究她说得是真是假。
“不过,那也得他死了才行,在他没死之前,还麻烦主母你,一直安心的待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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