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清晨,燕驰野才缓缓苏醒。
这一觉,他睡得很不安稳,被梦魇缠了身,梦中一红衣女子,如飘零的羽毛,在无底的深渊下坠,他拼尽全力去抓她,却是始终都无法抓到。
“娘子!”燕驰野猛然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冷汗,胸口剧烈起伏,望着四周,他木讷了一瞬,才清醒过来,心里又是瞬间一紧,“顾瑶?找到瑶儿没有?”
说着,他便起身下了床,想要去寻找顾瑶。
云州狐疑一瞬,才赶紧俯地给他穿鞋:“王爷,地上凉,您身子尚未恢复,先穿上鞋,叶伍一直在派人搜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燕驰野一脚踢开他:“还没找到?本王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他抬脚就霍霍出了门,云州无奈,从地上爬起来,从衣架上取下大氅,冒着再次被踢飞的风险,才勉强将大氅给他披上。
一路上风驰电掣,燕驰野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好怕再也见不到顾瑶......
她那么一个阳光向上的人怎么会跳崖呢?
一定是他伤了她的心。
她不想做他的妾,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他会将宁王妃的位置捧给她。
她不喜欢唐筠和那个孩子,那他就让她们再也出现不在她面前。
只要她说,他就会连全天下都捧给她。
她为什么非要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惩罚他?
她就这么舍得离他而去吗?
她不是最喜欢开店赚银子吗?
若寻到她,他就将他所有的店铺都交给她打理!
只求她回来!
突然想到她那个不为人知的空间,他神情才舒缓一二。
她最是生动鲜活,一定舍不得死的,她一定是悄悄躲进了空间,想要让他追悔莫及,亦如她跳窗那次。
但那次她是凌空消失的,而这次是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消失的。
那可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万一在她落地前,她来不及躲进去怎么办?
她那么笨,上个马都能连上三次上不去。
想到此,他才舒缓的神情再次抑郁起来。
在他狂甩马鞭下,很快便来到顾瑶掉下的悬崖。
不止宁王府的人在找寻,燕少阳也派来府卫搜寻,莫白也在。
莫白一向一尘不染的月牙白锦袍此时沾染了斑驳的污渍,眼底也泛着明显的淤青,显然是找寻一夜未归。
燕驰野也是心急如焚,他上前问道:“可有线索?”
谁知他这话就像踩雷一般猛然触动了莫白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一向温文尔雅的莫白竟然朝他挥来了拳头。
凭燕驰野的身手原本能躲过去的,但大概出于对顾瑶的愧疚,他竟没躲,硬生生挨下莫白那一拳头。
见此,云州连忙持剑冷喝一声:“放肆,胆敢伤害王爷不想活了!”
远处的叶伍看见,则是直接飞奔而来,拔剑就要去削大逆不道的莫白。
燕驰野是他的主子、他的天、他的地、他的衣食父母,就算是天王老子胆敢伤害他家王爷,他都得削。
惊得燕少阳连忙伸展开手臂护住莫白:“误会误会!大家都稍安勿躁!”
话说小白子脾气真是太暴躁了吧。
平日里对他横眉冷对就算了,怎么面对他四哥也如此拎不清呢。
他四哥可是个煞神,哪里会像他这般好说话?
他四哥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一定会在小白子身上捅回一百零八个窟窿的。
少一个算他输!
然却是让他失望了,他一向冷血无情的四哥竟然鲜少地冷声制止道:“都退下!”
“王爷!”瞧着自家王爷嘴角都被打出血,叶伍气不过。
燕驰野冷喝一声:“还不退下,本王指使不动你了,是吧?”
见他家王爷生气,叶伍才不情不愿退下,但他却时刻严防在他家王爷身边,以防抽疯的莫白再次抽疯。
呵斥完叶伍,燕驰野才一步步逼近莫白:“莫谷主是忘了自己乃大燕子民吗?看在瑶儿的面子上,这次本王便不与你计较!”
燕少阳这才长吁一口气,但莫白居然比燕驰野的气势还足道:“哈哈哈!看在师妹的面子上?宁王爷是怎么敢大言不惭说出这句话来的?师妹难不成不是被你逼得跳崖的吗?”
莫白声音沙哑而充满愤怒,眼眶也微微发红。
他不知道顾瑶的空间,他虽不愿相信,但顾瑶极有可能是再无生还可能了。
面对莫白的控诉,燕驰野一噎,头一次生出理亏来,他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本王没有逼她,而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本王一定会找回她。”
“你没逼她?那她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跳崖?她在跳崖前还特地邀请我一起和她村!”莫白拳头紧握,身体微微颤抖。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早已将顾瑶当成了亲妹妹般疼爱。
他接受不了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灭。
顾瑶的人生本该是肆意快活的啊。
见拉不住莫白,燕少阳索性与莫白站在一起,他突然神助攻道:“四哥,顾乡君就是被您逼死的,您先是强取豪夺要人家做你的妾,转身又给人家未婚先孕弄出一孩子来,顾乡君是真心爱慕你的,搁谁能受得了?”
“燕少阳!”燕驰野低呼一声,却是在说完后,喉咙发紧,再也发不出一言来。
真的是他逼死顾瑶的吗?
但他是真心喜欢顾瑶的啊。
哪知燕少阳都做好和莫白一起挨他四哥的打了,莫白突然就猝不及防给了他自己一拳,那一拳的力度丝毫不亚于他方才给燕驰野那一下,瞬间,他嘴角就流出血丝来。
他双目放空幽幽笑道:“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了,明知道真相,却自私地要牺牲弟妹的幸福,我自诩为弟妹师兄,待她也视如己出,原来却是从未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过!”
自嘲笑过,他便将目光直逼向燕驰野,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下一决心,终于在与燕驰野对峙完后,他一字一句说道:“师弟,不,‘沈宴’,我如此唤你,你可感觉熟悉?”
燕驰野熟悉不熟悉不知道,燕少阳却是后背猛然沁出一层冷汗来:“小白子,自杀也没你这般自杀的吧?你咋还以顾瑶那早死的相公之名唤四哥呢?”
虽然他四哥狗,但那也是顾瑶那瘸腿相公无论如何都无法比拟的。
但此时根本就无人在乎他的话。
只见他四哥上前一步大力推开他,然后一把揪住莫白的衣襟,沉声道:“何意?”
仿佛又有人在拿银针刺向他的脑袋,燕驰野不禁眯了眯眸子。
莫白丝毫不惧,他继续一字一句道:“弟妹不愿做你的妾,你当是她善妒亦或贪图荣华富贵吗?非也,那是她真的爱你,不管你身处何种境况的爱!”
听着莫白的话,燕驰野的脑袋不由更痛了。
痛得他都抓不住莫白,此时他脑海中一片混沌,感觉脑袋中似乎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气流即将冲破束缚。
莫白被燕驰野扔下,他站定身形,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才又继续道:“当时你遭遇刺客,右腿受到重创,不良于行,是弟妹帮你一起撑起的家,是她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带你来京城治腿,是她在你遭遇土匪沦陷山寨时,不惜以身涉险救你出来,更是她锦鲤附体寻到的神仙水和大锦鲤,助师父帮你治腿成功......”
听着莫白陈述的一桩桩一件件,燕驰野只觉头脑炸裂,脑袋里的那股气流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冲出,化作一片片记忆的碎片,却是无法拼凑在一起。
他痛苦地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想要从这混沌中抓住那些零散的记忆。
“王爷!”云州和叶伍二人都很担心他们王爷的状况,云州更是朝莫白俯首问道,“莫谷主,请问我家王爷这是怎么了?为何最近会频发异常?”
莫白不回而是递给他一个白瓷瓶:“云侍卫服下这颗药丸,一切便尽知!”
给完云州浮生散解药,莫白便继续把目光定在燕驰野身上:“师弟,因为你才是弟妹那曾相濡以沫的相公‘沈宴’......”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哗然。
云州和叶伍二人双双震惊。
燕少阳则是回忆起他唯一一次与顾瑶那瘸腿相公接触的一幕,那时‘沈宴’全身都是血,腿也是瘸的,当时他就觉得似曾相识,可惜他并未细瞅......
突然他脑子不够用了,若当时‘沈宴’是他四哥的话,那宁王府里躺着的又是何人?
天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和他四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燕驰野却突然站了起来,他俊颜憋得通红,体内似有一股真气在翻滚不息,他猩红着双眼,呢喃一声:“娘子!”
嗓音压抑,带着无尽的痛苦。
随着这一声而出,体内那股真气便倾泻而出,他口吐一大口鲜血,身子直接向后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