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元宗内哪儿最热闹?
那肯定是八仙街,除此之外,就当属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登灵台了。
尤其是如今这种特殊时期,更为如此。
在八仙街南边,一座新开的酒肆内。
一伙弟子正闹哄哄的堆挤在这,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此番归宗的又是哪一届的师兄,看其激动模样怕是势必要给他们排出个实力强弱不可。
“这位我认识,栾昌,天殿的师兄!啧啧啧,你看这龙行虎步的架势,是不是大有宗师之范?”一名弟子信誓旦旦的指着,水帘之中那位锦袍青年道。
“相貌平平嘛,我看还没有他后面那位师兄威武呢。”有弟子表示不太赞成。
“嘁,那人我也认识。赵第元赵师兄嘛,当初那届殿比就惜败栾昌一招来着,还是仗着自己修炼火系功法提升了最后一招的破坏力,现在又过去这么多年,差距铁定拉开得很大了。”那弟子继续说道。
这自然是引起不满,当场便引来其他弟子质疑:“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见过他们打架了?”
“那当然!我当初看他们打架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
“吓?”
这不以为然的话语让得众弟子大吃一惊,他们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显老的青年,似乎是想起什么,古怪道:“你……你是八仙万长生?”
万长生不改面色的点点头。
八仙,是在八仙街各摊主嘴中口口流传,一个莫须有的特称罢了,绝非代表着实力。
像是最为毋庸置疑的陈东来,就因为靠着一手极其古怪的机器天赋,和唯一一个宗门特批,明言可以资助他任何材料的承诺,豪取了如今八仙首位的位置。
还有那个刚入宗不久,靠着雄浑财力,壕无人性将八仙街内一座牌坊楼阁内的货物,全部一扫而空的大款。
好像叫什么霜离来着吧?
起初霜离的八仙位置其实还是颇有争议的,只是据后来传出的劲爆消息说,霜离之所以买下其中的一切,是因为想要赎出里面一个弄堂小厮……
于是乎,在无数添油加醋的八卦传闻中,霜离存在那一点小争议被瞬间蒸发殆尽。
至于万长生的这个八仙名号,则是因为他身为弟子在八仙街内阅历最高而博来的。
老实说,他并不想要这个名号。
因为阅历高,就代表着年纪大,年纪大却还没有成为长老,这则说明他天赋不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都过去百余年了,他都始终还是位于开脉巅峰,无法结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毕竟‘留人境’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即使是放在坤元宗,开脉破不得元丹的弟子,也是一抓一大把,困死了一批又一批。
然而,无数人苦恼其一,却不知还有其二。
在可怕的‘留人境’后面,其实还有一个更加让人绝望的‘死人境’。
顾名思义,若是没有一点好机缘,即使修道天赋好到吓人,到死也化不得婴。
所以,到后来万长生也就释然了。他天赋不行就天赋不行吧,大不了多给那些天赋好的师弟指条路,让他们代替自己去看看上面的境界也是好的。
再后来,被师弟叫得多了,他也就习惯了这个称呼。
既然是认出了身份,那众人便是没什么好争议的了。反正有这个阅历足够深厚的万师兄在,他们也好乐得听他说其余师兄的传奇故事,又或是一些囧事。
林清渊一伙在隔壁坐下,默默听着那些师兄七嘴八舌的议论。
如今因为脸上带着的鬼面具,他们无法吃食,这导致几人的处境其实挺尴尬的。
不过再尴尬,也得等玉竹师姐叙完旧不是?
最近鎏雨城内那个卖豆饭的大叔,耗尽了所有家财,求得在八仙街内开创这座酒肆的机会。开业大吉,说什么也不能扫了这份兴,大不了他们去帮忙提壶酒嘛。
咯,这不又来客人了?
几人忙忙起身让出位置,再提来一坛土烧。
新开张,送坛酒,不收钱。
只是这话都还没开口,又被熟悉的面容给憋了回去。
因为来者是个陌生的熟人,流苏。
这厮当初来过他们院子,是找修元师兄的。可后者这会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早不知溜到哪儿去了。即便是流苏隔三差五的来一次,一次待上大半天,也没能碰见师兄。
虽然不知此人的跟脚,但找得次数多了,他们自然而然也就熟了。
几人觉得他挺有趣,他也看几人挺顺眼的。
“流叔,你上回儿讲的那个故事还没说完呢,我请你喝酒,你把那剩下的讲完怎么样?”
齐蚰眼里有光,做了个顺水人情,连忙给流苏倒上一碗土烧。
“小算盘打得挺好啊。”
流苏轻声一笑,才不跟这些小鬼计较那么多,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占了便宜,这才开始耍赖:“那不成,今天休息啊,不谈这些。”
“依我看,你是最近编故事把肚里那点墨水全用光了吧?”
林清渊也来了兴趣,他重新坐回长木凳上,眼里满是讥笑。但心里头其实也希冀着,流苏能够把那日戛然断在关键时刻的大侠故事讲完。
流苏哪能不知道这是两个小家伙的激将法?
他再次偷偷倒上一碗酒水,摇摇头,打定主意就是不提这茬,宁愿照着林清渊的话语损自己,也不愿多说一个字。
“肚里墨水用光了,可以用酒来和嘛。酒越喝越多,心里那座江湖就能越来越浓,讲出来的故事也能让人回味无穷。”
这话言下之意很是明显,是要二人请他喝酒嘛。
嘁,这流苏真不是个玩意!居然连他们这种小孩子都忽悠!
林清渊二人悄悄交换一番神色,皆是看见了对方眼神之中的无奈,便只好求助般瞥了眼流云非。
后者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这流苏能说会道的,擅长于诡辩,说不定还是受传于小说家,他说不过。若是强行出头,说不定连自己都会被牵着鼻子走,这点他已经深有体会了。
正当几人犹豫要不要凑壶酒钱之时,隔壁那桌已经爆发出道道惊呼。
众人正探讨得起劲,两位师兄即将在登灵气台上准备动手,相互切磋,那桌上的水帘却偏偏在这一刻散去了影像!
“诶?怎么回事?”
水帘失去灵性,转而在半空飘忽不定,成了一大团水滴。不仅仅是这帘水幕,就连周围所有的酒水都是凭空浮起,似乎是同时受到某种召唤!
控制水帘的主人,是一位在旁桌已经伶仃大醉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儒衫,却没有半点正人君子的气象,反而邋里邋遢。很难相信,此等‘镜花水月’的神通会是出自他手。
“万师兄,这位师兄是谁啊?”
在众人慌乱之际,总算是有弟子发现这幕水帘的创作者。
“哪位?我看看嗷。”
万长生拉开人群一道小缝,去打量儒衫男子的面貌,浑身一怔,哀叹口气:“这位是曹子升,他已经死了,别去理他。”
“死了?!”
众弟子大吃一惊,有人想要去探查一番他的呼吸,却是被万长生给拦下。
“人嘛,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了,人还活着,曹子升就是属于这一种苦命人。”
“这里面有说道?”有弟子迫切想听其中的八卦。
“当然!我听说啊,这曹子升早就不想活了,对人间没了半分牵挂,甚至原本连后事都已经准备妥当。”
“只不过刚准备自杀,却正好被那位徐老道给拦了下来。”
“那位徐老真乃天人呐!居然短短三言两语,就让曹子升重新有了生的念头。不仅如此,还让他的境界随之水涨船高!理应来说,他这会儿应该是春风得意着呢,只可惜喔……”
“可惜什么啊?”有弟子耐不住性子,急道。
“就是,快说啊。”其他弟子随之附和着。
万长生这才慢慢悠悠道出后话来:“只可惜,那位徐老道在不久前突然就离开了坤元,往别处去了。”
“曹子升受不了打击,就这么自甘堕落。每日都在八仙街的各酒肆里头喝个醉生梦死的,反正他也给够了元石,于情于理,没人管得着,也就由着他这么去了。”
听着万长生的解释,众弟子皆是一阵唏嘘。
“这么看来,这曹子升就是块豆腐嘛。受不了打击,随便戳一下就寻死觅活的,真是白瞎了这天赋。”一名缚剑弟子却是在这时出声讥讽,显然是看不惯曹子升这般作为。
周围弟子有的沉吟无声,默默瞥了眼缚剑弟子;有的随之附和,以表赞同;还有的报以厌恶目光,投向瘫软如泥的曹子升。
曹子升依旧呼吸如常,不见半分缭乱,任由他人戳着自己脊梁骨,仿佛闻所未闻。
“瞧瞧,就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哪配得上是坤元道种之名?他爹娘怕都是被他气死的吧?也幸亏他堕落得早,这种糗样只会被我们看见,恶心也是恶心的自家人,我们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着这个废物嘛。好歹没有出宗在外,丢尽坤元宗的脸面……”
“说够了没有!”
说到后面,缚剑弟子话语越来越不堪入耳,总算是有人忍不住替曹子升发声,将前者的后话轰然打断。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名矮个少女挤出人群,站在了曹子升身前。
少女面戴青獠面具,身着一袭浅色衣裳,手提一壶浊酒。
一临近,便将酒壶狠狠砸在了方木桌面上,闷沉的声音似乎是给少女增加了点气势,那双剪水瞳饱含怒意,毫不畏惧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与缚剑少年怒目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