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齐蚰,黑衣少年来到云梦国最近的一座仙家渡口,乘坐一艘前往落圭宗的破风舟,参加弟子选拔。
这也多亏了一路而来,二人陆续遭遇到了一些妖兽袭击。虽说妖兽实力不强,但架不住他们走的远,斩获的妖兽数量极多,入手的妖核自然也不少,哪怕是五五分成,也能勉勉强强凑出船费。
只不过,也只够他这一次上船的。
若是此番选拔失利,他也没有留有任何后手,到了那边,怕是只能再次当个流浪儿。因此,此番远行完全就是在孤注一掷。
想到这,黑衣少年不由得拽紧了腰间刀柄,定了定心中的信念。
反正他也没有家,一直都不曾活出个样子,流浪就流浪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既然许家对自己有再造之恩,那他就得帮许家除去大敌!更何况还有何云的仇要报!
所以,要是回不去了,那他就不回去了!
落圭宗作为凌界当中数一数二的顶尖势力,坐落于西夷腹地。虽然只是一宗门派,但论所庇佑领地,其实比起南渝国国土也不遑多让,甚至可能过犹不及。
因此,想要抵达落圭宗,哪怕是乘坐破风船,所耗费的时间也是颇长。
黑衣少年起初显然没有料想到还有这般状况。他身上的干粮不多,又没剩下多少钱财,等到几近耗尽时,破风船也不过才行驶到一半距离。
没办法,少年便只好靠着半吊子的修炼,浑浑噩噩勉强度日。
所幸,他是撑过来了。
一月时间,眨眼而过。
这艘破风船终于是落在了属于落圭宗的地域。
黑衣少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全凭意志力强,才终于是撑到了现在。
他颤颤巍巍的走下船,第一时间却不是想着该如何填饱肚子,而是立即向别人打听落圭宗的选拔何时开始。
他不通这边的雅言,便只好一个临着一个得问,希冀着找到个能听懂他话语的好心人。
一直这么问到城镇之中,他才找着一位贾商。
贾商同样来自凌云国,在这异地自然也算半个老乡。
老乡看他可怜,便请他吃了顿饭,告知道,原来弟子选拔在昨日就已经结束了。落圭宗的仙人已经带着仙种离去,他来晚了,劝他下次再来罢。
可落圭宗三年招人一次,错过了这次机会,等到下次选拔,那唐济老魔说不定都早已把镇子搅得支离破碎,遁走难寻了。
到那时,若是再想复仇,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少年心底有了打算,他就算此番是入不得宗,也至少得找到落圭宗的仙人,将老魔的罪行公之于众!绝不能让唐济逍遥法外!
所念至此,少年便向老乡打听,从何处走,方能寻到落圭宗宗门。
老乡不解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事,说是落圭宗宗门凭借天堑而立,飘忽不定,难寻其踪。若无门内仙人带领,他们这些凡人怕是寻一辈子都寻不到。
少年眼眸虽是因此黯淡了几分,但并没有放弃希望。
选拔日子的结束,也宣布着老乡要即将离开了这里,处出游各地。少年没有选择跟着,而是执意留下。
那般固执性子,外人也不好多行劝阻。
之后的一连大半个月。
少年就在这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下去了。
因为不通雅言,日常交流都成问题,哪怕是他有点力气干活,也往往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渐渐地,他的衣物破破烂烂,几近是活成了一个乞丐。
直到某天。
一位巧目盼兮的少女,朝他另眼看了过来。
少女给他买了馒头,也不嫌弃他如今这副邋遢模样,反而蹲下来问他怎么还在这里。
原来,两人曾有过几面之缘。一次是在少年刚决定留在这不久,尚且在外干活时,少女偶然间与他擦肩而过。那时,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少年明明算是半介修行中人,哪怕是修为极低,但怎么也不应该沦落到干这种杂货的地步。
第二次,少年已经彻底落魄。他手心里攥着几枚铜钱,远远观望着店家蒸笼上热乎乎的馒头,咽下一口唾沫,眼睛已经饿得冒绿光。可又一低头,望着自己手中可怜巴巴的几枚铜钱,数了又数,始终是没有迈开脚步。
第三次,便是现在。
少年已经彻底饿得没有力气,脚步轻飘飘,像是一片云似的,在人流中如野鬼晃荡,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给吹跑。可就算是已经落入这般田地,在刚刚面对一名纨绔子弟的施舍,打狗似的丢来肉包子时,他却也不捡起来,只是淡淡撇了一眼。宁愿继续挨饿,慢慢爬到这个旯旮角落躺着。
这一幕给少女的印象,可谓是极深。
于是她便出手,吓跑了那些恼羞成怒的纨绔子弟。
少年对她的突然到来,显然是抱有些许敌意。耗尽了所剩不多的力气,尽量往角落里面挤了挤,低下了头,不去看她,以及那个诱人的馒头。
可少年身体的本能出卖了他,五脏庙因为多日不曾进食,在身体里面闹个不停。馒头的香气直冲冲的闯进他鼻腔,刺激着他全身的细胞,口腔中疯狂分泌出口水,那是对眼前唾手可得的馒头,发出的迫切渴望。
“我不是乞丐,不能接受你的施舍。”
一阵阵咕咕声,伴随少年有气无力的话语传出,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少女嫣然一笑,竟是听懂了凌云国雅言,开口解释说自己没有把他当做乞丐,这也并不是施舍,而是酬劳。
她刚从远方的妖兽山脉归来,行囊太多,想请少年帮自己抗点。
少年犹豫片刻,便怯生生的取过了馒头,这才敢对上少女清澈的眸子。他将馒头使劲往嘴里塞着,想起这一路的种种遭遇,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是痛哭流涕,泪水夹杂着馒头一起咽入嘴里。
在这一刻,他觉得她就是一道光。
他跟少女走了,少女乘着一件他从未见过的法器,载着他飞向天空。
少女问他,他想去哪。
少年说,他想去落圭宗拜师学艺,学有所成就下山,替给死去的爹娘报仇。
闻见这般,少女便不多说什么了。
彼时的少年,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原来原来少女就是他苦等多日的落圭宗仙种。
少女动用人脉,在一处偏堂让他见着了落圭宗外宗长老,还博得了一丝能够加入落圭宗的希望。
少年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
可最终测试的结果,却是直接让他坠入绝望。
身负顽疾,不可入宗。
资质太差,不可入宗。
执念过深,不可入宗。
心境破碎,不可入宗。
这四道消息如同四道天雷,劈得少年彻底心死。
尤其是最后一道,心境破碎,这放在一些小宗小派都是会视为一件了不得的头等大事,更遑论凌界之中最顶尖的落圭宗。
没了入落圭宗的希望,少年强撑着最后仅存的那点儿精神,打开包袱,将他一路而来视若珍宝的古朴令牌给了长老。还将野修唐济在百盈镇的所作所为,一字不差的尽数告知,希冀面前的这位老神仙能够替他们这些凡人做主。
老神仙随口答应下来,可听闻那唐济乃是元婴修士后,也当场犯了怵。推脱说,此事还需请上面做主,他的权限也不够,只能尽量帮他把话带到。
有了这句半推半就的承诺,少年终于是放下了肩上的担子。
可紧接着又有些茫然,他又该何去何从了呢?
长老走后,少年将伴随着自己一路的长刀送给了少女,算是多谢后者此番引荐自己的酬劳,随后背着已经空荡荡的行囊走了。没有回头。
少女想要劝他几句想开点,可却不知从何开口。
好像,这时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落在少年眼中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连几天,少女也没有从这次的遭遇中缓过神来,尽管主人公不是自己,但她就是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心酸。练的剑开始有气无力,没了神韵。
今日午时,师尊看出她道心不稳,便叫她去菱壶峰待着,守山。
菱壶峰只是一座外围山峰,山势险峻,巍峨挺拔,在落圭宗也是小有名气。不为别的,就因为上面终年充斥着缕缕琴音,摄人心魄,一个不慎,便是要被琴音震出内伤。
因此,一旦入了此山,便要时时刻刻专心护住已身,守住清明,总而言之,也算是一个砥砺道心的好去处。
少女病恹恹的提着刀剑去了,在山底下苦守了一下午,然后被他碰见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落圭宗长老的服饰,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眉毛挺长。本是没想搭理她,但是无意间瞥到她手中那把长刀时,登时便停住了脚步。
长老问她这把刀的来历,少女不敢隐瞒,只能如实告知。
当听到那少年自诩来自凌云国百盈镇时,长老眉心一跳,叫她赶紧把人追回来,自己要替这件事情做主。
确定对方的身份无误过后,少女险些一蹦三尺高,得了命令便马不停蹄的驶着飞行法器闯出宗门。
……
落圭宗,某处庄严大堂。
那位长眉长老落座在首位,漠然的盯着下方兢兢战战的长老。
“老夫巽玄,现任落圭宗内宗执法长老,这是持法印,知道些什么,赶快如实交代。”那位长眉长老淡淡道。
听到对方是来自内宗,还是执法长老,身份比自己大了不止一个等级,下方的长老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当场就一字不差的全交代了,还第一时间交出那枚古朴令牌。
令牌缓缓飞掠而来,巽玄微微一动神念,便将令牌内所记录的一切探查得一清二楚。
他冷哼一声,径直将令牌碾成齑粉,不留丝毫痕迹。
“你可曾探查过这道令牌?”
巽玄声音极冷,还伴着道道强烈威压。
下方长老冷汗连连,不敢作假,如实道,“还不曾。”
“可曾将此事,与他人提及过?”
“不……不曾。”
“哼!”巽玄脸色冷了几分,“如此不作为,妄为落圭宗长老,罚你画地为牢,三年禁闭,可有意见?”
长老连忙行一道礼,“不敢。”
“那好,老夫有意将此人收为弟子,就暂先放在外宗修补心境,你先去替他准备一下。”巽玄一挥袖袍,不改面色,语气中尽是毋庸质疑的味道。
这次长老的回答有稍许迟疑了:“这……怕是不妥吧?”
“若有意见,你可以尽情的向上面报,我担着就是了。”巽玄一脸无所谓。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准备。”
等到那长老麻溜走出大堂,巽玄又出手隔开一座小天地。
“出来。”
一道虚幻身影应声在前方虚空显形。
“去,废掉唐济一只手。告诉他,他那点破事都告到我这来了,再不老老实实守在那里,我会亲自动手,抽了他的魂魄。”巽玄淡淡道,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主人。”
虚幻身影顿时浅淡了一份,它从体内分出另外一道影子,一闪而逝。
巽玄摩挲着白胡须,面色稍微严肃了些:“再去查查那少年什么身份,从百盈镇出来后,一路上又接触过什么人,不得有误。”
“是。”
“还有,那伙车队怎么样了。”
“目前一切正常,都在按计划行事,除了……”虚幻身影开口答道,语气中有些迟疑。
“说。”
“那个泥人,她没有按计划去接近奎木宗少宗主。”
巽玄一挑白眉:“喔?你去强行操控她的心智,可以不惜代价,反正得是以此契机,暂时打乱奎木宗内部。”
“是。”
虚幻身影狠狠一抖,最后分出一道深厚影子,已经几近透明了。
瞧见这般,巽玄的声音难得的有些沉重,“关于镇灵军的消息……”
虚幻身影还是答得利落,“已经很难再找到他们的踪影,不过,我们上次清缴他们残留在云梦国的据点后。近些日子,跟随我们一齐讨伐的本土势力,无端消失了大半,想来应该是出现了某些例外。”
巽玄眼眸明亮几分,像是看到了某些希望,“这倒是有些意思,等过些日子,且随我亲自走上一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