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府衙后宅。
刘鹤看着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一言不发的儿子,心如刀绞。
他考虑过官兵有可能打不下穿云寨,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败得这么快,还如此惨。
将近两千人马,回来的只有七百多人,这可是他多年的心血,眼睁睁看着就这样没了?
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怎么会败成这样?
陈九良、高无忧、林不凡三人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九良与林不凡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看向高无忧。
高无忧无奈,只得将他攻山的经过重新讲了一遍,最后做了一个总结。
“事情就是这样,这次我带上山的官兵一个个怕死的紧,火起的时候,他们只顾逃命,根本不听从我的命令。
逃下山的时候,我让他们分开跑,但他们就像没听见一样,一股脑儿全挤在一个山道上。
刚巧大公子带着预备队,也从那条山道赶来支援,经这些溃兵一冲,咱们的人就乱了,这才导致战事惨败。”
陈九良听见他如此颠倒事实,暗自撇嘴,分明是自己无能累死三军,将队伍带入险地。
现在倒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直接把责任统统丢给属下官兵,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如果这样都不败,那才是没天理了!
刘鹤听完他的叙述,心中冷笑不已。
这些人还真当他这十几年的官是白做的?竟敢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如果不是高无忧有个好堂叔,老子现在就把你捆起来,直接就地正法了!
唉!谁让人家背后有人呢,先找个替罪羊把此事压下去再说。
至于损失的兵力,只有以后想办法慢慢补齐了。
“既然如此,不凡,那就先把这次负责练兵的人抓起来,审一审,看看他究竟是不是贼寇的奸细。如果是,那就形成文书上报襄州。”刘鹤下令道。
“是!”
林不凡得了命令,转身传令去了。
陈九良见刘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算给这次官军的惨败定了性,对大罗官场上的黑暗更多了一层认识。
自己现在属于刘家的家臣,刘鹤虽然对自己还算亲厚,可一个在正事上帮不上忙的家臣,他在家主心里的分量又能有多少呢?
“老爷,不知大公子他怎么样了?”陈九良关切道。
刘鹤浑不在意的一笑,摆手示意道:“没事,老毛病了,过一段时间,他自己就会好的,你们不用挂心。”
说完这话,刘鹤忍不住看了一眼儿子,回头又接着对高无忧说道:
“咱们现在损兵折将,恐怕大都管府布置的剿匪工作,需要往后延迟一下了,得慢慢练些精兵才行。”
高无忧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对刘鹤行礼道:“大人勿忧,此战本就是因为官兵力有不逮所致,何况大公子为此还受了重伤,想必襄州那边不会太过苛责。
我这里也会写一封书信寄给家叔,让他从中解说一二,定不会使大都管对大人有所责难。”
刘鹤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
高无忧堂叔高通,字致和,与刘鹤同年进士,现任襄汉大都管府长史,对唐州非常亲厚,算是刘鹤在襄州的一个盟友。
“如此甚好,倒是又要有劳致和兄了!你代我向他表示感谢,下次去襄州,我们再好好聚聚!”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这次大败的善后事宜处置完毕,仿佛战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然而,刘鹤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惨败的影响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当他还在努力压下此事的时候,淮州的常森早已得到了具体的消息。
穿云寨原本就属于淮州地界,只不过是因为淮州地小民稀,平日里表现得如同唐州的附庸一般。
但州府毕竟是州府,在本地发生的一场大战,怎么可能不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呢?
战事发生的当天晚上,淮州衙差就抓到一个逃跑的唐州官兵,经过一番“沟通”之后,这件战事的详细经过就摆在常森的案头上了。
常森看过后,冷笑道:“哼!上次刘鹤还责怪咱们挡不住贼寇的偷袭,这次轮到他们又怎样?这结果不是比咱们还不如!
他娘的,上次明明说好,我帮他们攻打穿云寨,他们把我调到腾州,事后却百般推脱,就是不办,现在看他刘鹤还有何话说?”
易师爷老神在在地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他是易家的人,来府衙做师爷,不过是为了看护易家的利益,至于其他的俗事,他管不着,也懒得管!
易家京里有人,不惧一州知府!
常森见易师爷根本不接话茬,心中暗骂:老东西,若不是本府有求于易家,怎么会容你活到现在?不过是一个区区秀才,竟敢接二连三给本府甩脸色,不知死活!
但现在事情还没办成,他不得不老老实实伏低做小,拿自己这张老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易先生, 你看咱们上次说的那事?”
易师爷终于回过神来,只见他端起茶盏轻轻一闻,点头赞道:“好茶!”
常森心中一喜,暗道:这老王八蛋终于开口了,只要你开口,就不怕你再脱钩。
于是,他提提精神,介绍道:“这是上次我家内弟从福州带回来的,说一年所产不过区区几斤的量,大多还进了京里,先生若喜欢,我让人给您多送一些过去?”
易师爷矜持道:“那怎么好意思?听说这可是府尊的心头好,我怎么能要呢?多谢府尊厚爱,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
“易先生说哪里话,你我同堂办公,平日也是互相扶持,亲如兄弟一般,我的就是你的,不分彼此。
再说,这种口味的茶叶我也喝不惯,不如让先生拿去,不致暴殄天物不是!”
“哈哈,既然府尊如此厚爱,小可这就却之不恭啦!”
常森心里虽觉肉疼,但嘴里却说道:“到了易先生手里,宝物才算是终于有了归处。就是不知我那个事……”
“府尊勿忧,上次你跟小可说过后,我就已经让人带信到洛城了,想必现在我家侄儿已经知道了。
可你想直接调任腾州,这其中毕竟还隔着一个都管府,操作起来不容易,还请府尊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想必会有好结果的。”
常森听到会有好结果,心里的担忧顿时放下一半。
“我耐心,我肯定耐心,只是现在咱们这里盘踞着这么一伙儿贼寇,我这心里着实踏实不下来。
就说上次那件事,还是咱们费了老大力气才压下去的,如果贼寇再来的话,我恐怕……”
“府尊不必忧心,上次乃是咱们大意了,才让这些贼寇趁夜摸进城里。
现在咱们城门处布有重兵,他们想进城,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另外,就算他们来了,有我易家在这里,这些山匪贼寇也不敢过于难为咱们,上次的情况就是明证!”
易师爷很霸气,但他也确实有霸气的资本。
常森想起上次穿云寨攻进城里的时候,虽说将府库和几个小家族一扫而空,但确实没敢动易家、项家一根手指头。
甚至还把易家的马也给退回去了,的确不必太担心。
“可是我听说,这次山上管事的好像不是陈大当家了,万一……”
易师爷嗤笑道:“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凭着些运道才做了寨主,如果还敢贪心,结局终究逃不过乱刀分尸的命!不必忧虑!”
常森想想也是,心中安定不少,开始频频向易师爷拱手致谢,夸赞他见事明了,智慧超群,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天下奇才。
却不知他们口中的那个毛头小子,已经开始在巢穴里归拢力量,准备给予他们沉重一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