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山交给末将。“薛霆突然开口。素来寡言的他指向舆图某处：“我知道这里的山阴有七条隐秘小路。”
他解下颈间皮囊，倾倒出的竟是混着血渍的粗砂——这是用阵亡同袍鲜血浸染的战术沙盘。
暮色如血，浸透了整座军营。牛皮大帐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帐内青铜灯树投下斑驳光影，将十几员将领的甲胄映得忽明忽暗。
薛葵喉结滚动着，铁甲下贲张的肌肉绷得死紧，右足已不自觉向前踏出半步，踩得地面铺的虎皮毯皱起涟漪。
“且慢。”
那只手来得毫无征兆。秦羽玄色护腕上的银狼吞口擦过薛葵臂甲，力道如深潭暗涌，竟将蛮牛般的双锤将钉在原地。
帐内霎时寂静，唯有帐外刁斗声穿透暮色，当——当——撞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双锤将军莫急。”秦羽指尖在薛葵肩甲轻叩三下，金铁相击声清脆如裂帛。
他转身时，腰间玉珏碰撞声与帐顶垂下的旌旗流苏同频摇曳。
樊梨花注意到主公今日未佩剑，玄色披风下仅悬着半枚青铜虎符，暗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漠北之战第九层。”秦羽的嗓音像浸过雪水的刀刃，在沙盘上方划出寒芒。
他屈指弹向沙盘中高耸的雪峰模型，细沙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猩红的朱砂标记。
薛葵感觉热血在耳膜间轰鸣。他看见主公的影子被残阳拉得很长，斜斜切过整座沙盘，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劈开山河。
樊梨花忽然嗅到熟悉的冷香——是秦羽惯用的松烟墨，此刻却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她望向帐外，发现晚霞不知何时已化作赤红，仿佛天穹被割开了伤口。
“樊将军。”秦羽的声音让梨花猛然回神。
他掌中不知何时多出半枚虎符，青铜表面浮凸的饕餮纹正与她怀中另半枚严丝合缝。“你们先去第八层试试手，待熟悉后再随岳家军和怯薛军攻打第九层。”
“末将领命。”梨花屈膝时，发间金步摇纹丝不动。
她袖中罗盘已停止震颤，天池中沉淀着星砂，此刻正映出帐外第一颗亮起的星辰。
薛葵突然单膝砸地，双锤轰然坠地，震得案上令旗齐齐跳起三寸。“俺愿为先锋！”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而落，“定要亲手砸碎那狼头旗！”
秦羽却笑了。“双锤将听令。”他抽出一支赤羽令箭，箭杆上密密麻麻刻着蝌蚪般的符文，“我命你为先锋。”
……
硝烟如厚重的帷幕笼罩战场，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与将士们的怒吼交织成震耳欲聋的战争交响曲。
秦羽擦拭着玄铁重剑上的血渍，目光穿透弥漫的尘雾投向天际——那里悬浮着第九层的青铜巨门，门扉上盘踞的饕餮图腾正吞吐着幽蓝火焰。
几天前，当第八层副本首次在他们面前被攻略时，漫天金雨倾泻而下。
一百二十万两黄金堆砌成璀璨星河，五百枚高级兵种令牌在空中悬浮，折射出的七彩光晕将整片战场映照得恍若神国。
薛家将的玄甲重骑踏着黄金溪流冲锋，马蹄每次叩击地面都会激发出龙吟般的共鸣。
“主公，这奖励还不错啊！”薛葵挥动瓮金锤砸碎最后一名守将的头颅，飞溅的脑浆在触及黄金的刹那竟化作翡翠玉髓。他第一次来这副本，没想到奖励竟是如此丰厚。
秦羽摇头不语，刚开始那时他们每日能往返八层七次，每次凯旋时装载战利品的马车都会在官道上绵延十里，如今只能绵延三里了。
当第三十六次攻破八层副本时，天空突然降下血雨。
原本璀璨的黄金褪去华彩，化作暗红色的玄铁碎块；兵种令牌坠落时发出的不再是清越凤鸣，而是令人心悸的骨裂声。
“三十万两。”樊梨花清点完战利品时，丈八滚云枪尖凝聚的寒霜已铺满整个校场。
这位素来冷静的女将声音里罕见地带着颤音：“今日阵亡四十七人，抚恤金要耗去四千七百两。”
此刻的帅帐中，十二盏青铜雁鱼灯将三个身影拉长在牛皮地图上。
薛葵虬结的肌肉在烛火下泛着古铜色光泽，瓮金锤表面的饕餮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
樊梨花轻甲上的云雷纹则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晕，每当她指尖划过沙盘，就会在虚空中凝结出冰晶轨迹。
“怯薛军的铁浮屠已补充完毕。”秦羽将三枚血色兵种令牌按在沙盘边缘，令牌中封印的草原苍狼虚影仰天长啸：“每日五次冲锋，每次折损不过四十多人——英灵殿的特效足以让他们在子时前复活。”
樊梨花突然将枪尖刺入沙盘中央，冰霜顺着昆仑山脉的模型急速蔓延：“敌军在飞鹰涧布置了连环弩阵，但每逢巳时三刻会有半炷香时间的瘴气间歇。”
她指尖凝聚的冰晶在沙盘上勾勒出银色轨迹，“末将愿率五百轻骑从东侧绝壁突袭。”
“那俺老薛就从正面给他们来个铁锤灌顶！”薛葵大笑着抡起双锤，激荡的罡风竟将沙盘上的山脉模型震得簌簌作响：“让那群龟孙子尝尝八棱梅花亮银锤的滋味！”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万怯薛军铁骑正在做最后整备。
这些来自漠北的勇士沉默地擦拭着弯刀，镶嵌在铠甲上的狼牙在月光下泛着森白寒光。
当秦羽的破军戟掠过军阵时，万柄弯刀同时出鞘的铮鸣惊起了方圆十里的夜枭。
“今日卯时二刻，瘴气将比往常延后半柱香时间。”秦羽的声音通过真气传遍每个角落，他腰间的龙纹兵符突然迸发出耀目金芒：“杨家将的六花阵会准时发动，记住——你们每个人至少要带回三颗守将的头颅！”
薛葵的重甲步兵开始用战斧敲击盾牌，古老的战歌随着节奏在军阵中回荡。
樊梨花的雪龙驹不安地刨动着铁蹄，马鞍两侧悬挂的玄冰符正在吸收夜露中的水汽，逐渐凝结成晶莹的冰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