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浮舟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当面直言,让他滚。
而且对方还是他的未婚妻。
自古就说,良妻从夫,温婉恭顺。
就李青溪这做派,明显不符合要求。
侯府是权贵,李家却毫无底蕴。
倘若没有皇帝赐婚,凭这一句话岑浮舟都可以要求退婚,另娶贤妇。
京都盛传,侯府世子清风霁月,是端方君子。
但岑浮舟最清楚,自己并非如传言那般温润。
高门深府里长大,又备受皇权猜忌,工于算计,狠厉果断才是他的底色。
如李青溪这般直白的情绪表露时刻,对他来说少之又少。
大抵是没怎么见过,反而觉得有趣。
所以岑浮舟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好。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轻笑摇头。
如今算是知道,京都里那些贵妇人为何喜欢养狸奴了。
惹急了,确实有意思的很。
李青溪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更气了。
她恨不得扑过去,揍得他满地找牙,再笑不出来。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她打不过岑浮舟。
于是她只能气呼呼坐得更远,冷眼瞪着他。
岑浮舟唇角笑意收起,看起来倒真像是个正人君子:“如今你我还没有完婚,刚才之言是我唐突了,青溪莫怪。”
李青溪不吭声。
她才懒得理他。
只要她不接话茬,就不会被他气到。
等好不容易到了镇北侯府,眼看着岑浮舟下了车,李青溪急声开口:“回府。”
她话音刚落,岑浮舟就把她给拦住了。
凌风赶着空车转了一圈,早就到了侯府门口。
岑浮舟噙着笑:“青溪不进府中坐坐?”
她木着脸:“你我还未成婚,于礼不合。”
“天子即是礼法,你我婚约是圣上亲赐,谁敢说三道四,怕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他语气平和,“凌风,去告诉我娘,就说青溪来了。”
凌风应声而去。
李青溪气急了:“岑浮舟!”
她的第一反应是,他想带她入府,而后杀人灭口。
碍于局势,她不得不压低声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镇北侯的消息她也都告诉他了,怎么这人还强留她。
岑浮舟忽地伸手,握着那皓腕。
在李青溪挣扎之际,他向前踏了一步,离她也更近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润如玉,不疾不徐:“我舍不得与青溪分开,邀你入府见我母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旁人若是看了,最多笑我几句贪恋红颜,不碍事的,你不必担忧。”
李青溪一怔,对上那双沉着的眸子,猛地反应过来了。
前世圣上就一直派人暗中盯着镇北侯府,今生也不例外。
岑浮舟这是在拿她做戏。
这门亲事是他用功劳求来的,自然得对她“情根深种”。
若是表里不一,怕是圣上就要坐不住了。
李青溪突然更生气了。
她就说,怎么突然岑浮舟就要她送他回来。
这狗男人,就知道算计她!
大抵是看出她的不忿,岑浮舟勾唇一笑,到底是软了语气,又凑近了些。
远远看着,两个人确实是两情相悦,难舍难分的模样。
他轻声开口:“前两日我母亲赴宴,听闻你母亲被人暗讽卖女求荣攀高枝,说侯府待你犹如卑贱微尘,不甚在意。”
“那家主人官位比你父亲略高些,你母亲虽气不过,却也无法出言得罪,最后匆匆离场归家,你可知道此事?”
李青溪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前两日,她娘接了帖子出门赴宴,回来时确实谈不上多高兴。
但未曾对她提过这事。
“如今你我同车,到了侯府门前我迎你进去,外人见了我二人情深意重,能少些废话,李夫人自然也能少些烦恼。”
岑浮舟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却不达眼底,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
他退后两步,伸出手去,连话语也带了些哄的意味:“要下车么?”
李青溪静静看了他片刻。
少顷,她到底是握住了那只手。
其实他说的对。
那些人当面都敢这么说她娘,可见背地里更是没少嚼舌根。
这京都里多数人还是觉得她能许给岑浮舟,是高攀,是做了设计陷害的腌臜事才得此良缘,其实并不光彩。
岑浮舟待她明面上越好,那些非议就越像个笑话。
既然暂时两个人被婚约绑定在一起,不如尽量利用他的价值。
侯府正厅。
秦氏:“你说,世子让你来告知我,李青溪来了?”
凌风恭敬道:“是,现下李姑娘就在大门处。”
她微微蹙眉。
就算有陛下赐婚,舟儿也该是知道眼下李青溪入侯府并不合礼法,毕竟他们还未成亲。
如今他却这般做派,不仅与李青溪同车回来,还要她入府中,应当是另有谋算。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了解。
由于之前的糟心事太多,秦氏对李青溪称不上喜欢。
但考虑到儿子,斟酌后她还是扬声道:“管家。”
老管家躬身上前:“夫人。”
“你多带几个人,去将李家姑娘迎来正厅。”秦氏顿了顿,又看向一旁的丫鬟,“吩咐后厨,上些小姑娘爱吃糕点,再配些果浆,茶要清淡解腻的。”
“是。”
众人应声而去。
秦氏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
虽不算华丽,但胜在清贵,看起来不至于让人觉得怠慢,尚算可以。
门口处。
老管家躬身笑颜,带着十来个丫鬟家仆,先见过自家世子爷,再恭敬行礼道:“李姑娘,夫人在正厅备了茶点,让老奴来迎您。”
岑浮舟这才牵着她往里去:“随我来。”
镇北侯府建在闹市不远的街巷,平日里已经很惹眼,如今这般动静,引来不少人瞩目。
从正门进入,看着这雕栏玉砌的宅院跟高墙,李青溪百感交集。
世人常说,宁为商家妻,不做高门妾。
娶妻,纳妾,这明明都是关乎一生的喜事,因为身份不同,叫法不同,规格也不同。
前世她嫁给岑浮舟做妾,迎亲当天都不能走正门。
嫁衣穿的自然也不是正红色,只有两个丫鬟陪送。
新郎官那日甚至于都没出现,自然也不会有拜高堂这种仪式。
一顶小轿子送进院中,就困住了她的一生。
也正因此,这一世她才不愿意重蹈覆辙。
可兜兜转转,却还是与这人绑在了一处。
时也命也,不可违逆。
前厅高堂,秦氏身为长辈,端坐其上。
李青溪进了门,想起不久前当初她坚决拒绝侯府的媒婆,放话宁死不嫁岑浮舟,还对秦氏出言不逊,把她气的够呛,忍不住汗颜。
谁能料到,如今秦氏还真是她准婆婆了。
这场面,实在是尴尬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