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城墙凹槽处,王川俯瞰城下。
只见火把晃动,喊声震天,大有攻城扒寨之势,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看向跟来的田和。
“城门能不能坚持住?”
嘴里喘着粗气,双手撑住膝盖的田和,缓了半晌,才模棱两可的回道:“应该…大概,没问题!”
听到这话,王川恨不得一记飞踢将田和踹下城墙。
不过……
话又说回来!
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下屠杀令?
虽然先前他是这般吩咐,但真当到了这一刻,他却是胆怯了,这一道命令下去,死的可不是仨瓜俩枣。
那死的人!
绝对数以百计,甚至可能更多。
想了想,王川还是决定派人去喊话,如若不听劝,他眼底闪过寒光,双手握紧成拳头,显然,那意思不言而喻。
“田和!”
“在,堂尊。”
“让人喊话,如若不远离城门,继续闹事,格杀勿论,并且告诉他们,只要坚持到天亮,官府会给他们安排住处以及热粥。”
“是!”
田和领命离开,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但至少有了主心骨。
当然,这主心骨是事后上面追责,有王川顶着,他保持住片叶不沾身,继续当他的二老爷浑浑噩噩就行。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县丞。
胸中自有一杆秤来权衡利弊。
很快,田和组织了十几人,趴在城墙凹槽处,对着城门下乱哄哄的灾民喊话,效果还是有的。
一些不那么想闹事的灾民。
举着火把离开了城门口,退到官府设置的粥棚处。
当然,如今的粥棚已然成为一处篝火。
至于能不能坚持到天明?
那就只有老天清楚了。
见时机成熟,王川也是发了狠,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这些人找死,那就成全他们。
“所有弓箭手准备!”
伴随着弓箭上弦声响起,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城墙下,只等王川一声令下,便会犹如雨点般射向聚集地人群。
“玛德!不走是不是。”
王川大手一挥,随之一声暴喝。
“放箭!”
听到县令大人的命令,守城士兵们纷纷松开拉弓地手,顿时箭羽划破夜色,犹如索命无常勾人魂魄。
一时之间,城门口处惨叫声连连。
极度的混乱与恐慌,让城门口处发生了踩踏,伤亡数字成几何倍增长。
同时,王川也抬起右手,示意守城士兵们停止放箭,毕竟击退灾民的效果已经达成,在徒增伤亡已无意义。
不过,今日公然下令射杀灾民,后续麻烦事肯定不少,但要是让灾民冲进城,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更何况,县城里如今来了位通政使,如若惊扰到他,那所花的八千两,便极有可能打水漂。
思索至此,王川忽然对自己地想法,嗤之以鼻,趋炎附势,全然是小人行径,似乎忘了曾经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为了生计,每日忙于奔波。
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县令,便忘了本,越想越烦躁,他索性甩了自己一巴掌,想以此摆脱良心上的谴责。
“田和,命人做饼从城墙上扔下去,还有,叫人扔木材下去,足够这些人度过今晚就行。”
“是!”
田和恭敬领命离去。
而铁牛脸上却是浮现错愕之色,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他闯荡江湖多年,所见官员之中,王川算独一份。
那种既矛盾,又和谐地诡异之感,融合在了王川身上。
这一刻,他似乎认可了王川,至少这方面入了他的眼。
毕竟他有选择的资本,即使大乾待不下去,凭借这一身本事,他也可以带着妻儿老小去关外。
当然,王川此刻全然不知道铁牛心中所想,而是琢磨着,如何安顿这成千上万的灾民。
让他们自生自灭?
显然不行!
但如此多张嘴,仅凭他办婚礼捞份子钱,又不够看,可如何才能让城中大户自愿掏腰包了?
用力挠了挠头,王川索性蹲坐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积雪。
这时候,田和凑了过来,见县令大人愁眉苦脸,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开口:“堂尊,那些灾民退了。”
王川无力地点下头:“退了就行,我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
“回堂尊,卑职已经交代下去了。”
“那就好,这事你盯着点,别让下面那些人耍花招,对了,你有没有法子借到粮?还有县衙里的粮还能支撑多久?”
接连两个问题,差点让田和脑袋宕机。
县衙还有粮?
借!
怎么借?
城中那些大户都想着借此机会大赚一笔,这时候去问他们借粮,无异于给他们放血。
见田和迟迟不语,王川推了他肩膀一下:“说啊!发什么呆。”
回过神来,田和支支吾吾回道:“堂尊,这…这县衙里也没多少粮,至于…至于向城中大户借,恐怕行不通,他们都想着借此大捞一笔。”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王川,见面色难看至极,急忙补充一句。
“要不,向州府里要粮?”
王川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着田和。
“能行否?”
田和沉吟片刻:“按照以往惯例,州里应该会拨粮,但今年这雪下得如此之大,只怕州里也自身难保,不过,卑职认为可以试试。”
草!
又特么是这种废话!
王川不耐烦的赶人:“滚滚滚,一天除了废话,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田和笑着起身,躬身行礼:“堂尊,卑职去看看下面的人事情办的怎么样,您老有事,谴人叫卑职,卑职立马过来。”
说罢,他还不忘叫来几人在王川蹲坐的地方升起篝火,阿谀奉承的为官之道,此刻,被他体现的淋漓尽致。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看向站在风中凌乱,面无表情注视着城下的铁牛,喊道:“铁大哥,这边烤火!”
铁牛先是看了一眼篝火,又看了一眼王川,接着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来到王川对面蹲下,伸出满是老茧地双手烤火。
如若不知道铁牛的名号。
王川一定会认为铁牛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毕竟看上去实在平平无奇。
然而此时,城墙下的哀嚎声逐渐平息,转而被哭喊声替代,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使人忍不住共情。
虽然夜色遮蔽了惨状,但那绝望却在城角雪地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