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人入京了,他们被安排在了临近熟人的馆驿,能直接看到匈奴人,但没有第一次那么近。
上次来的东胡贵人兀良与东胡王的公子塔顿,是这次东胡队伍的主导人,兀良遥遥的便看到了旁边馆驿外的匈奴人。
“我说美丽的咸阳怎么突然有一股恶臭,原来是肮脏的匈奴人!”兀良毫不掩饰自己的种族歧视,进馆驿之前,他大声的对另一边嘲讽道。
“贵人…”有守卫进去给巫哈汇报。
巫哈让他打住,“我听到了,不用理这种愚蠢之人,上次伤疤就没有让他长一点记性吗?蠢货而已,不必理会。”
巫哈已经与皇帝约好了朝贡事项,大事办定,他现在可谓是稳坐钓鱼船,一点儿都不慌。
就等着把和亲的事情一办,然后转身北上去买粮食。
自己可真是匈奴不可或缺的人物,这次是一石二鸟啊,既帮头曼单于办了事儿,开关互市,又帮冒顿公子提升了影响力,南下和亲。
不得了,不得了,自己这个骨都侯的位置,想必还能往上走一走。
因此,巫哈这几日十分老实,连馆驿的大门都不出,对自己身旁的奴仆都和蔼了许多,生怕节外生枝,惹出什么事端,耽误了开关大事。
很快,东胡人就知道为什么匈奴人不还嘴了。
“陛下,您当真吗?”兀良听到粮食不够,天都塌了。
“唉,朕其实更倾向于援助你们东胡,但你们来的晚了,朕的粮食只够给一家,如今与匈奴的公子结了亲戚,那自然是帮亲不帮理了。”胡亥十分愧疚的说道。
“陛下,陛下,仆身旁这位公子,就是我东胡王的嫡子,我们此来,也是想要请求和亲的。”兀良急忙道。
“况且,如今匈奴势弱,我们东胡对您的价值更大啊,您弃我们而助匈奴,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还请陛下明鉴。”他又从利益层面进行分析。
“可寡人已经将事情许了出去,如之奈何?”胡亥一副你不早说,人家都已经敲定了,你才来的样子。
两手一摊,就是没办法。
兀良又讲了很多,从感情、地理、势力、利益等各个角度出发尝试说服,却没有效果。
因为不管他问什么,胡亥都只有一句话。“大秦粮食只够一家,有你没他,有他没你,寡人已经跟人家定了,不能失信啊。”
一个多时辰后,兀良见皇帝始终不让步,只得退去。
“噌!”
“呼!”
兀良挥舞着大刀,正在馆驿的院子中演练武艺、发泄愤怒,他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数十万东胡族人都等着他的消息呢!
塔顿坐在一旁,他道:“我们带了不少金子,能不能通过贿赂皇帝的身边人做事?”
“嘭!”
兀良将刀狠狠地砍入木板中,停下动作,喘了口气,道:“秦人应该是没有多余粮食了,平时这招有用,现在恐怕不行,皇帝也没有办法无中生有。”
塔顿:“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回去?”
兀良道:“当然不行,我已经找了朋友过来,我们要先把事情搞清楚。”
兀良看了塔顿一眼,他发现自己现在智商增长不少,回头看自己的同伴,好蠢啊。
“兀良兄。”
兀良一笑,来了。
“江君,请。”江耳,两次出使东胡的使臣,与兀良本人私交不错。
“兀良兄客气了。”两人把臂同行,进入馆内,坐定后,兀良这个精神秦国人先是上菜上酒,与江耳絮絮叨叨聊了很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兀良才道:“江耳兄弟,兄长我能否向你打听一些消息?”
“兄长您尽管说,能办的弟弟一定办。”
兀良见此,张口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兄弟我此来的任务,可现在陛下说粮食只够一家,你知道陛下与匈奴谈了什么吗?”
江耳不说话了,塔顿有些着急,张口欲言,兀良一把拽住他,稍微等了等后,从一旁拿出一个小盒。
打开,竟是黄金。
兀良将金子推向江耳,凑近道:“这是30两黄金,必不让兄弟吃亏。”
江耳笑了笑,将黄金合上,推回给兀良,在兀良的脸色有些僵硬时,江耳道:“兄长误会弟弟了。”
“方才犹豫,只是在顾及仆对陛下的忠心,考虑到这些消息并不是什么密事,也就不收兄长的钱了。”
兀良不放心,又按住盒子,道:“兄弟,你不能白辛苦啊。”你不收钱,我怕你给我假消息。
江耳摆摆手,道:“我们秦人讲究忠义。忠,便是忠于君王,这个义字,便是对朋友。”
“我江某人是想忠义两全,才犹豫许久,并不是贪图兄长的钱财,还请兄长收回,这对秦人眼中真正的朋友来说,是一种侮辱。”
兀良这才拿回去,并道歉言道:“兄长是个小人,我误会弟弟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哈哈哈哈。”氛围恢复融洽。
随后,江耳便把消息给他们同步了一下,事实上,这个消息目前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但兀良并不会怀疑这一点,因为和亲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隐瞒的?这算什么国家机密吗?
听完后,兀良陷入沉默。
良久,兀良抬头,看着有些醉了的江耳,真情实意的道:“对不住,兄弟想事情想入迷了,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我送兄弟回去?”
江耳点点头,右臂攀上兀良的肩膀,晕乎乎的双眼看着他,道:“别说弟弟不提醒你,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兀良睁大眼睛,认真问道:“什么机会。”
江耳笑了笑,“兄长你耍我,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兀良不语,他掂量不清楚风险。
江耳又凑过来,耳语道:“杀了冒顿!迫使陛下只能选择你们。”
兀良瞳孔紧缩,江耳哈哈大笑。
少顷,兀良低下头,笑了笑,这就是他刚刚在犹豫的事情。
两人站起身子,兀良状态还好,他搀扶着有些瘫软的江耳,江耳又对他道:
“兄长,不管是陛下还是平民,不管是官员还是军队,他们并不在意与大秦合作的是东胡,还是匈奴,又或者是大月氏。”
“你明白吗?无所谓!反正要开关,反正粮食要卖出去,给谁不是给呀,远在漠北的匈奴关我们秦人屁事!”
“杀完人,死不认账,然后私下给陛下磕个头,认个错,出让点利益,不就结了吗?上回你们火拼,陛下有管吗?我们根本不在乎。”
江耳晕乎乎的离开馆驿,上了马车。
兀良看着他的身影,久久不动,直到自己的奴婢过来,道:“主人,外边冷。”
“哦。”他这才清醒过来,向回走去。
是啊,杀了冒顿不就好了,匈奴的公子死在了秦国,匈奴怎么反应不清楚,秦国难道还会再信任他们吗?
这是猜疑链,这是阳谋。
江耳说的对,要造成既定事实,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不行就多出让点利益,总有办法解决,得先动起来。
晁盖巧施连环计,林冲火并杀王伦。
“怎么样?”车夫问道。
“应该是有效果的,如果他们没有动手怎么办?”江耳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十分清楚,他的酒量一直很好。
“还记得楚怀王怎么死的吗?”车夫笑了笑,道。
“哈哈哈哈,当然知道,懂了。不过,上面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冒顿公子,引发草原战火?”江耳有些疑惑。
“嘘,不该问的别问。”车夫道,其实他也不知道。
“下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