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给陈平安排好驻地后,又亲自从控制力比较好的南北宫卫尉军抽调了部分士兵,合计一百人,调配给陈平作为基础班底,后续怎么弄全看他了。
胡亥给予了他相当大的自由度,内廷只负责卡住兵员数量、物资后勤、各类账册等,做好握紧缰绳的工作,不至于让猎戎兵这支猎犬反咬主人就是。
当然,皇帝日理万机,肯定没时间亲自遛狗,刚刚从淮阴县返回的中黄门羊钟就被赋予了这个使命,“以后由你跟他对接了,记住,这种秘密事务里,忠心大过天。”
“奴婢明白,奴婢会为陛下盯紧他的。”
“嗯,下去吧。”羊钟被提拔为小黄门,赐宫内各殿行走之权。
刚刚返回的羊钟又投入了新的事务,真是一刻也不得歇。不过,在秦汉这残酷的时代里,有的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胡亥的手指摩挲着,霍然起身,“走,打猎。”
“陛下,晚点宴会就要开了。”离栾有些懵。
“对,所以要赶着点来,赶紧去做,你以为朕很闲啊。”
离栾连连告罪,起身去安排。
“召韩信一起!”
“诺!”离栾远远的应了一声。
冬季的关中原野别有一番景致。
广袤的大地上,原本繁茂的庄稼在秋天就已经被收割完毕,只剩下一片片光秃秃的田野,像是大地袒露出来的胸膛。
褐色的土壤在冬日暖阳下泛着质朴的色泽。田埂间,偶尔还残留着几株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倔强地坚守着。
远处的山峦,褪去了春夏时节的翠绿盛装,此刻像是披上了一件灰褐相间的外衣,轮廓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越发硬朗、清晰,山顶上或许还能看到尚未消融的点点积雪,如同一顶顶白色的帽子。
天空常常是湛蓝湛蓝的,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一块澄澈的蓝色绸缎铺展在天际。洁白的云朵像棉絮一般,慢悠悠地飘浮着,变换着各种形状。
韩信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即将首次接触帝国的主人,他打马上前,“陛下。”
胡亥乘坐在新打制的马鞍上,好像没有听到,他依旧面向远山的方向,一动不动。
皇帝身旁的离栾,突然阴厉的转头,草原鬣狗般的眼神让韩信心中一突,一骨碌,韩信翻身下马,大礼参拜。
“韩信,叩见陛下。”韩信五体投地,大声喊道。
“不识礼节的野蛮人。”离栾轻声嘟囔了一句。
听到声音,胡亥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来,他笑了笑:“寡人着迷于景色,竟没有发觉重言已经来了,冬季寒冷,快快平身吧。”
“谢陛下。”韩信起身。
年轻啊,太年轻了,这是胡亥对于韩信的感受。他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一岁,于是他道:“重言啊,你很年轻,我们君臣能相伴很久。”
对上有些自来熟的皇帝,韩信显得有些稚嫩,只是笑笑,“谢陛下信重。”
他又道:“不过陛下,您是天上人,您是怎么想起征召臣的呢?”
离栾脖颈处上下涌动,他又想骂人了。
胡亥倒是不甚在意,毕竟这是一个历经千帆之后,依然桀骜的年轻天才,骨子里的本性,改不了的。
历史上他被贬为淮阴侯后,曾与刘邦宴饮,刘邦席上问:寡人这样的人能将兵多少。
韩信有些醉意后说:陛下只可将兵十万。
刘邦:那你呢?
韩信:我?我韩信多多益善。
这不纯找死吗?
胡亥笑着回答他,说道:“因为天下又将有战事,朕需要新的武安君,来助朕平定天下。”
陛下看人真准!
韩信心中喜不自胜,但面上却控制的不错,他酝酿了一下后,道:“陛下眼光的锐利是臣所未曾想到的,臣的家乡处于淮河地区,当地并不安稳。”
胡亥颔首,“还有呢?”
“听来往客商的消息,北边的齐……北边的琅琊、胶东、城阳等郡,都不太安稳。”
意料之中,胡亥点点头,“南边呢?”
韩信面露难色,“江左和吴越地区听说非常乱,比北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亥夹了夹马腹,马儿开始向前走,“你们都留下,朕跟重言单独说几句。”
韩信会意,快步向前,同时机灵的主动牵住皇帝战马的缰绳,牵马坠蹬。
两人一马向前沉默的走了一段后,皇帝开始发问:“朕看中的是你的军事才能,所以,朕也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陛下请讲,臣无有不可言者。”
“第一,目前秦国的军事状态你了解吗?秦国当前的军事布置是否有不合理的地方。第二,如果关东出现叛乱,朕又应当如何应对。第三,假设燕、齐、楚皆叛,朕的赢面有多大。”
韩信停下脚步,思绪沉入心底,从他的历史表现来看,他是精通秦国军队运转逻辑的,准确的说,他十分精通军功爵禄制,上手就能用的那种。
眼下的思索,不过是组织语言罢了。
冷风呼呼的吹着,风大了些,胡亥与韩信都不为所动,皇帝等待着他的回答,“呼哧”,战马打了声响鼻,韩信开口:
“第一,目前的布置是有问题的。朝廷将大量的军队布置在了北国边疆,这不止造成了严重的国家负担,还客观上形成了外紧内松的形式,不利于陛下的统治。”
胡亥点点头,“这种政策是基于内部安稳做出的判断,寡人登基后已经开始修改。你认为这会导致出现特别严重的问题吗?”
“是的,如果有一支叛乱部队在三晋地区快速扩张,进而抵达函谷关,直冲关中,完全可以威胁到国家腹心。”
胡亥笑了笑,他感觉韩信到处溜达蹭饭的时候,肯定想过这么整。
“怎么改?”皇帝问道。
韩信能感觉到这三个问题其实是一条完整的线,于是,他顺着捋好的思路接着说道:
“想尽一切办法,保证边疆大体安定,随后减少长城戍卫人员,因为边地苦寒、贫瘠,所以想要维持住庞大的长城防线,必然需要特别多的物资运输,一个士兵可能需要两到三名青壮去间接供养。”
“也正是因此,陛下减少长城部队后,余下的资源足可以在内地多招募五成,甚至翻倍数量的士兵,边地减少十万士卒,关中和三晋多出十五万军队不成问题,只要能做到此事,陛下的行动就能有更多回旋空间了。”
“待天下出现逆党之时,整装待发的常备军先行平乱,随后陛下召集关中秦人,像这数百年来一直在做的那样,组建部队东出函谷,大局就能定下来。”
胡亥看着午后的阳光,他比较满意韩信的回答,“算你回答了一个半问题,接着。”
韩信也放松了许多,大胆开口道:“那臣就接着说第二个剩下的,当天下烽烟重燃的时候,朝廷可以遣一员大将前去镇抚三晋,随后向东消灭齐国,再遣偏师北上压下燕国。”
“同时遣一员将领,效仿王翦,背靠天下水系支撑,去平定南国,两支部队随后在吴越江淮地区会师,剿灭最后的残党。”
如果说章邯继承了王翦的兵法,那韩信与白起就起码有三分相像。
胡亥点点头,“朕也是如此想的,你所领的右御卫军府会屯住在三川地区,到任后你要多多练兵,这两年肯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诺。”韩信抬眼看了眼皇帝,智者虑远,见微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