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做法后,胡亥便把女人召了过来,并将最后的决定告诉她。
女人有些失望,这样并不保险。
她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所说的话吗?也许我可以证明。”
胡亥摇摇头,道:“不要一着急就开始胡夸海口,你怎么证明?你根本做不到,而且时间也不够了吧。”
对于胡亥来说,这就像是业余选手下象棋,不知道该走哪步时选择拱卒一样,本质上属于闲棋,胡亥并不想花更多时间在这件事情上。
女人有些失望,许是因为年纪小,虽然人蛮有想法的,却依旧做不到管控表情。
胡亥道:“笑一笑,你明媚自信的时候才好看,寡人并不想养一朵愁眉苦脸的花在身边。”
呼延瑞狐暗暗叫苦,这个选择真的对吗,只怕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她摆出一个笑脸,款款而行,跪坐到皇帝的身旁,仕女想要阻止,这次却被斥退。
女人身子趴下,螓首低垂,枕在皇帝腿上,如同倦鸟归巢,此生不再争斗。
她有些累了,可怜又彷徨的轻声说道:“还望陛下,善待妾身。”
就像一条小狗,试探着亲近自己的新主人,感受着陌生的环境,不敢逾矩。
胡亥大手搭在她的头上,微微拍了两下,“放心,你兄长如果没死,那他必有造化。同时,你也算是脱离火海了,秦宫清冷,却也胜在安全。”
女人点点头,像是认同。
当天,在馆驿发现呼延居次不见,正有些骚动时,胡亥派遣的寺人来了。
大致意思是:第一,呼延瑞狐入宫了,自愿服侍陛下,做一侍女,没出什么事,都消停点儿。
第二,陛下觉得呼延瑞狐和驮南公子姐弟很好,让陛下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一些旧人。因此,陛下希望你们北归的途中,能照顾好驮南公子。
另外,在呼延八子的劝说下,陛下决定给予你们布帛百匹的赏赐,并附有口谕:朕希望尔等好生做事,不要误了互市日期。
寺人宣完后,便离开了,巫哈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如典客所料,他对此事极为愤怒,巫哈怒喝:“欺人太甚!”
他汗毛炸起,如同被入侵领地的猎食者一般,准备与敌人殊死一搏。
良久,这股怒火才消解下去,他冷冷的看了一眼不敢说话的驮南,哼了一声,命令奴仆们继续收拾东西,抓紧时间离开这个该死的城池。
北上的路途比较顺利,虽然某一天有风雪,但也不大,真正让巫哈又一次感觉到麻烦的,是冒顿遗留在关外的千余部众。
他无数次感叹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段时间喝凉水都塞牙。
不过,他最近听到的一段关于勾践的故事激励着他。于是,巫哈平静的解决了部众之间的矛盾,直到他们逐渐安定下来,接受冒顿已死的事实。
他带着部众继续北归,这里是楼烦部的领地,为什么是楼烦?因为自觉翅膀很硬的河朔白羊部,拒不接纳冒顿的部众。
这段日子,冒顿的人一直居住在楼烦部。
他回到了匈奴王庭,驮南的回归与冒顿的死亡让很多人震惊莫名。
有的人是冒顿的近臣,或者是利益绑定深重之人,他们无法接受这一消息,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要求单于立刻南下,找秦人报仇,说是秦人在耍他们。
也有的人是驮南旧部,看到他的回归,又重新振奋了精神。
一时之间,不过数十万人的匈奴部落,开始变得暗流涌动,真可谓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当然,说归说,闹归闹,粮食还是要的。
秦人与匈奴的互市关口正常开放,大量的粮食卖出,草原提供马匹、皮草等开始交换。
说是互市,其实是单方面的经济援助,特别是冬天,他们拿不出什么大宗商品,双方约定,此次用积攒的皮毛和黄金交易,价值不够的,等明年秋季,再用牛马羊补齐。
直白讲,就是赊账。
随后,东胡人探到了西边已经开始互市,多次商讨下,负责贸易的茶马司官员,从袖子里很神奇地掏出了一份来自皇帝的许可。
东胡方取消延期互市惩处,改为明年进贡三千匹良马,外加每年岁首派遣重臣朝贡。
东胡人同意了。
至此,胡亥完成了非常表面的宗藩朝贡框架搭建。
匈奴和东胡人,从实际上承认了秦朝在已知世界内的中心统治地位,并用诸侯朝见天子的礼节,每年派遣使者南下觐见、朝贡。
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
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大国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内部,眼下胡亥就在奇怪一件事儿,他的前三十手布局已经完成,而等待了许久的对手却没有动静。
威崇殿,胡亥站在屏风前,凝视着由金线绘制的江山社稷,在他的脑海中,上面已经布满了黑子,白子呢?你倒是动啊。
天下西部、西北是他的基本盘,天下的东南、东部是逆贼的大本营,中部、中南部则是双方角力的重要关键点,秦廷小优。
“藏着掖着,并不会阻碍棋局进入中盘,你们要是不动,寡人就要下刀了。”
多给胡亥几次泗水郡一样的机会,那天下就彻底平定了,因为经历过这样一次骚乱后,泗水郡短时间内已经化为黑子的控制区。
胡亥的手指从咸阳出发,划过万水千山,略过已经埋了无数钉子的三晋核心区,他指向了一个地方——齐国。
这里不需要倒向秦国,但只要这里能够保持中立,或者变成拉锯战,那就能极大地增强秦帝国在三晋地区的成功概率,进而放大全盘的胜率。
“传令岑莫,翊卫驻地暂时就在齐郡吧,如果三年后还无事,再返回三川驻地。”
“在此期间,朕会充分信任他,朝廷在齐国的军队便交给他了。另外,提拔他的阿父爵位,随便找个理由,并让他的家人给他报喜。”
“诺。”韩生在拟制诏书。
“第二,听闻齐国有两姓是高门大户,国氏、高氏素有贤名,因此,朕特别增设了博士之位,想向他们请教齐地之学,特别是儒学。”
“诺。”韩生一边写,一边提醒道:“陛下,齐地最有威望的是田家。”
胡亥捋着不安分的大猫霜眉,计上心头,道:“你还真是提醒朕了,当然,寡人说的不是田家,相比于拉拢这些大族,那些落寞的贵族不是更容易忠诚于朕吗?”
“忠诚方面是这样,但是陛下,落寞贵族不具备影响力。”
“不不不,一般的贵族当然是这样,没有几个人像韩信那么有本事,但四百年乱世,总有特殊的。你觉得寡人能找到姜姓吕氏吗?”
韩生抬头,诧异道:“复齐?”
胡亥笑道:“对,复齐。他们反朕,齐地不听朕的,那这完全可以换一个思路。”
“如果他们造反,那朕就扶持吕氏,复姜齐宗庙,让其祭祀先祖,并用他们的族人,担任齐地某一个郡的郡守。”
韩生:“用姜氏的影响力对抗田氏,听起来可行,可是陛下,姜氏失国将近两百年了吧。”
胡亥感觉自己好像是想了个馊主意,扶额无奈:“算了算了,国氏高氏虽然不是姜姓主家,但也算姜太公的后代,还是用他们吧,原定计划不变。”
“国氏只有一部分是姜姓的后代。”韩生纠正道,一脸认真。
胡亥权当没听见,韩生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