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延绵数日,阳光总算拨开天青色的浓云,洒下一片暖阳。
因陆江临的出现,让将军府那人最近心情十分不爽快!陪温念之养伤这段时日,萧锦羡总是阴郁寡言的。
实在不愿看他成日里顶着一张冰块儿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温念之忽而提议道,“萧锦羡,我陪你下棋吧?”
哈?
那人先是轻嗤一声,“倒是稀奇。”
然后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她,“这么想不通吗?”
之前在军中,某日萧锦羡得空,便说教她下棋。
她那脑子一点就透,想必下棋于她而言也非难事。
哪晓得,不教还好。这一教教了个臭棋篓子出来不说,还惯爱悔棋。
“下嘛,下嘛。反正也无聊。”她抓起他的袖袍,轻轻地晃。
萧锦羡瞥她一眼,只好喊苏豫摆了棋盘。
也不晓得是谁陪谁,就她那水平,苏豫看了都摇头。
棋盘上已布下半局,她一子能想一刻钟。
这会儿,温念之想了半晌,落下一子,那手还没离棋盘,苏豫就急得不得了。
“姑娘,你想清楚!”
萧锦羡睨他提醒道,“观棋不语。”
苏豫才不管,“将军,这太子殿下都不是您的对手,您何苦为难姑娘!”
“她自己说要陪我下棋的。”
温念之的眉毛皱成一坨,听苏豫一说,又将那子拿起来,换了个位置放下去。
“这次不改了?”
她摇头,“不改了。”
苏豫扶额望了眼天,温姑娘聪明归聪明怎么这棋就这么臭呢!
萧锦羡掀开多日的愁云,“没机会改了。”
他浅勾起唇角,似和煦的春风,一扫秋日的阴霾。
胜负已分。
温念之抹了棋盘,只托腮看着他,“你笑了,这么多天,你终于笑了。”
闻言,苏豫也忍不住抿了唇,原来姑娘在这等着。
他正收拾着棋子,宋管事来报,“将军、姑娘,陆掌柜派人说,有信了。”
*
陆江临在雁回楼安排了上好的雅间,凉菜已上席。日暮时分,两人被人引入雅间时,他那带着攻击性的目光便瞥向旁边那人的身影,十分不悦。
怎么哪儿都有他!
陆江临十分不客气的开口,“今日是我与念之的私事。”
这人故意将“私事”二字咬得极重,“你来凑什么热闹?”
萧锦羡也不恼,拉着人直接入座,他扣着温念之的手明晃晃地放在桌上,“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哎——”温念之见两人说不了两句似又要吵起来,“我饿了,可不可以先吃饭。”
陆江临面上神色缓了缓,“当然——上菜。”
席间,东拉西扯半晌也没说到点子上。
倒是温念之被两人夹在中间,面前的菜碟被两人你来我往地堆得冒了个尖儿。
她有些无奈。
偏生两人谁都不肯示弱,一顿饭吃得她一点儿也不舒坦!
“啪”!她把筷子拍在桌上,“陆公子,不是说有消息了吗?咱们不妨直接切入正题!”
又转头对着萧锦羡,“还有你,不准打岔!”
陆江临得意洋洋地瞟了萧锦羡一眼,他朝他遥遥举盏,“承让。”
陆江临取出一个信笺,“里面,是南峪与凌王勾结的细节。不过一有消息,便先送来了,至于证据,还得等一段。南峪那个老匹夫,狡猾得紧呐。”
温念之展开信纸,一面看一面听陆江临说。
“南峪此人背靠凌王,然韩宥嘉在东庆,已然在朝中布下不少棋子。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这南峪,就属于后者。”
“此人的正室夫人娘家,与韩宥嘉的母妃有些远亲的纠葛,正适合将他布成暗棋。幽云城一战,的确是南峪受了凌王之命,指名道姓要萧将军出征。”
“再说回陆某,当日误捕念之……也是因南山月给其父送了信,诬言念之是北宁细作。意图,给萧将军扣上谋反的帽子。”
陆江临说完,替自己将酒盏满上,似是十分惋惜,“其实,这些你们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念之这桩买卖,实乃亏了。”
因早有心理准备,陆江临这般消息,的确令二人丝毫不意外。
陆江临勾起狡黠的笑,“不过,陆某就看在念之的份上,再送一个消息。”
萧锦羡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那人敛了神色,接下来的话,令在场的两人连连咋舌,“其实,幽云城一战中,还有一个推波助澜的关键人物——章恒。”
方才还云淡风轻的萧锦羡,面色忽而刷白,不可置信。
他拍案而起,“不可能!”
温念之亦是十分疑惑地看着陆江临,那人是萧锦羡的老师,又与齐铭是政敌。他怎么……
“怎么不可能?”陆江临慢条斯理娓娓道来,“章恒与齐铭不合是事实,但他孤身入庆,你道是何人做了他的靠山?”
萧锦羡心如擂鼓,自己的老师怎么会!
饶是再冷静,听到章恒的名字也被冲昏头脑。
温念之拉着他坐下,“先听听陆公子如何说……”
萧锦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一杯辣酒入喉,却让他浑身血液更加沸腾。
“章恒此人投靠东庆,的确是因他在北宁被孤立,不受重用。他明面上是太子党,然实际却只听庆帝之命。这一点,恐太子韩宥安都被蒙在鼓里。”
陆江临继续说,“齐铭重罪,是章恒主导一查到底。若非庆帝授意,齐党怎会一夕坍塌?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动摇的,是国本。齐铭触及逆鳞,才令庆帝下定决心。”
“庆帝打压齐铭一党,齐铭死前挣扎勾结外敌,要断章恒手臂,为凌王做最后一桩事。庆帝便顺水推舟,将萧将军推上前线,章恒并没有阻止。甚至,已经做好打算,在你战死后,会打着将军恩师的名义,彻查高博通敌一案。从某种角度来说,将军被困幽云城,章恒是帮凶。萧将军不过是庆帝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萧锦羡历来冷静自持,然陆江临的一席话,让他八年以来建立的信任和认知,如山川地动,瞬时崩塌。
章恒曾是他最信任最敬重的老师。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样一个德高望重、悉心培养他的长辈,会眼睁睁看着他被推向深渊。
被困幽云城,若非温念之,他便早已死在春寒料峭的西北。
“然你却好好的回来了,还打破青阳百年不变的格局。庆帝对你高看,同样,也对你起了防备。高博还被关在刑部大牢,刑讯已然停止。知道为何吗?”
陆江临稍作停顿,目光掠过两人,“朝堂需要制衡,凌王党失了齐铭,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太子党却风生水起。我猜,双方失衡的局面,是庆帝不愿看到的。以庆帝厚赏将军的态度来看,凌王对付太子党的首要目标,只能是将军。一次不成,还有二次。是以,高博要清算,但不是现在。”
章恒明知萧锦羡只为报萧家大仇,无意卷入朝堂。
可他在替章恒偷盗齐铭密信之时,大抵就已入局。
他不能继续被动下去。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只能先下狠手,将凌王一党一网打尽。朝中势力唯余太子,他才有一线生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幽云城有关的所有细节通通被他过了一遍。
几乎是同时,温念之与他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幽云城,还有一个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