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应了韩宥安要“劝降”顾思远,那她就一定要想法子安全的劝降。
方才秋雨是去请陆江临了吗?
她猛然起身,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
心存的侥幸无限放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春晓正急得直跺脚,眼见她出来了,才赶紧上前,“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进一趟皇宫,您就这样了?难不成陛下趁着将军不在,对您做了什么吗?”
她春晓一急起来,依旧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温念之只说,“春晓,将牛乳茶热一热端去前厅。我、我要见陆掌柜。还有,糖蒸酥酪也端上来。”
说罢,她提步去了前院。因寒冷和害怕导致她整个人彻底僵住,她需要一杯热茶暖身暖脑子。
陆江临来得很快,冷风带起一丝鬓发,温润的眉眼染上一层冷霜。
“念之——”陆江临三两步跨入前厅,“你不要急,我听说了。只是庆帝的动作比我快,先一步将你宣进了宫。”
“陆公子。”她的鼻头红红的,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方才哭过。
她说,“将军出了事,你也听说了吗?”
陆江临沉下眸,“是,消息在你入宫前不久送来的。说是在定安城以北五十里外遇袭,他身边只带了一个近卫。一出事后,就被庆帝的人送去了宫里。”
他将雁回楼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她,但宽慰的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此事是真是假,现在还无法判断。
可单从庆帝封锁消息的态度来看,为稳军心的情况下,倒像是真的。
“是我猜想的那样吗?将军带着传国玉玺奉诏回京,却被陛下在半路截杀。他说,将军再也站不起来了。”
半晌沉默,陆江临颔首。
“好,我知道了。”
温念之的平静,反让陆江临不知所措,他突然看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轻吐一口浊气,“陛下让我劝降顾思远,听闻此人风流多情,陆公子可了解他?”
雁回楼得到的消息,几乎与温念之知晓的差不多。
顾思远的声望,于近两年才在北宁鹊起。
陆江临久未归宁,从前也与此人并无接触。是以,他给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庆帝这招狠啊,将你推出去,是要彻底断掉萧锦羡的生路。哪怕你与萧锦羡只是逢场作戏,然他宁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
这番话,几乎是陆江临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陆公子,你听我说。事已至此——”温念之已想好后路,“明日,我会照着陛下意思,劝降顾思远。是真正意义上的劝降,而非是陛下那般龌龊,只想把我送上他的床榻。所以,有几件事需要你帮忙——”
“好。你说。”他虽应得干脆,但他一点儿也不想让温念之去见顾思远。
可是,她不能抗旨,他甚至没来得及想出对策,韩宥安就赶在他前面,将温念之推了出去。
“第一,我没有亲眼见到将军,在这之前,陛下说什么我都不会信,这会影响我的判断。所以,请你一定要尽力替我打探他的消息。第二,明日我若失身,必不会活着出来。你要在定安城中散布言论,就说陛下鸟尽弓藏,亲手把萧将军的女眷送上降臣床榻,女眷因不堪受辱而自戕。消息,要尽快传入军中。至于京中,最好让沈将军第一个知道……”
陆江临掩不住内心的慌乱,握紧她的手腕,“念之……”
她只摇头,抽回手,“我还没说完,还有第三。我若成功劝降顾思远,明晚就会回府,但我会躲起来,做成是陛下将我藏起来的样子。此间,你得散布另一番言论。就说,将军奉诏回京。陛下忌惮将军功高盖主,疑心甚重。为了一方所谓的‘传国玉玺’,他竟以将军府中女眷作为要挟,心胸委实狭窄。百姓不敢擅议天子,那这些话就让读书人去传。”
静静听她说完,陆江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韩宥安将她推入火坑,她便在两种情况下,都要将他东庆皇室搅得乌烟瘴气。
倘若萧锦羡没有出事,只要他的声望越高,百姓对皇室会越是不满。
只有这样,韩宥安至少在当下境地,因舆论影响便暂时动不了萧锦羡。
倘若他果真出事了……
她这一搅和,也不会让韩宥安好过。
陆江临仔细打量着她,十七八岁的年纪,褪去稚嫩,脸上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天真、烂漫。虽然过得不好,可她在他面前永远盈着莹莹灿灿的笑。
而如今,她已经很美了。可是,这些年的经历,到底将她雕琢成一颗灼灼璞玉。
她的周身浮起一层朦胧的莹泽,将那颗晶莹剔透的赤子之心,掩在氤氲之下,不易叫人看清。
其实,只要陆江临将当初韩宥安如何登基的言论散布出去,东庆皇室便能掀起一股惊涛巨浪。
他深觉还未到此境地,是以,他应下了温念之的话。
单看温念之的态度,亦让陆江临对韩宥安生了疑。
有没有一种可能,庆帝的确对萧锦羡动了手,可他脱身失踪了……
那么,韩宥安不得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将萧锦羡逼出来。
毕竟,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会说聊斋。
思及此处,陆江临莫名松了一口气,只叮嘱道,“明日,记得保护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万不能走上那一步。”
萧锦羡出征前还将她托付给他,可他现在除了关心几句,什么都做不了……
温念之端起香浓的牛乳茶喝了一口,“陆公子放心,在没有将军的消息之前,我会比任何人都惜命。”
陆江临忽而苦涩地笑笑,明明是娇弱的女子,性子倔起来跟头驴似的。
“倘若他真出了事,你就丝毫不考虑陆某吗?毕竟,我也不算差劲吧……”
怎么就是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她面前可有个活生生的俏公子啊!芝兰玉树,倜傥专情,不比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强吗?
陆江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毕竟,在北宁,想高嫁他陆家的名门闺秀不在少数。
说到这,温念之的耳尖却烫了烫,“我、我已经是将军的人了。所以……”
就算是死,也会做萧锦羡的鬼。
陆江临垂眸,眼神逐渐黯淡,他也端起另一杯牛乳茶饮了一口。
浓浓的奶香,淡淡的清甜。
丝滑入口,唇齿留香。
他想说,他不在乎的,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