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留给西祁的活路果真只有这一条。
雁京靠着北面，戚睿只有南迁，才有可能卷土重来。
好在，国库还算充盈。
其实，戚睿若非为了绵延整个西祁，他倒是宁愿苦守雁京。毕竟，不战而退，并不是什么值得颂扬之事。
可是西祁实在无力再战。
趁着沈清、沈宴、杨运，还在数百里之外。
得了戚睿的口谕，各部开始积极准备南迁事宜。
可是，南迁消息传入了沈清耳中，是雁回楼及时送去的。
“可不能让他南逃，否则，后患无穷。”沈清似是一句喃喃自语。
放下信后，她立即调整行军方案。按照同样的法子，她从沈宴手中紧急调了一万人渡过乌衣江，与她的大军在西祁境内汇合。
然后一万骑兵快马加鞭，直捣皇城。另外两万人压后。
大军所过之处，势如破竹。
沈清攻入雁京，兵临城下，戚睿并未来得及往南面撤离。
“我大祁，气数尽了啊。”他喃喃自语。
朝中大臣自顾不暇，多数都已乔装出城，远走避祸。
只有郑弘毅还留在戚睿身边。
只因上回处置肃王一事，已经惹得西祁各地势力有跃跃欲试的态度。听闻沈清攻入雁京，各地更是紧急笼络自己的割据势力。
无人入京护祁帝。
也可以说，无力护他。
举国上下数十万大军被调至青阳城，最后的五万兵马亦是被戚睿捏在手中。
然在一系列动荡之下，西祁却早已四分五裂。
“老师。”戚睿看向下首的郑弘毅，“你还不走吗？如今大祁大乱，朕护不住你了。”
郑弘毅只是摇摇头，“自古以来，天子守国门。微臣，愿陪着陛下。”
“好一句天子守国门。可朕算哪门子天子……”戚睿缓缓起身。
他的脑海里划过登基的五年。
祖上替他留下了大好河山，可在头一年，他就在幽云城一战中失利。
那时，马昭死于萧锦羡之手。四年后，他的弟弟马季，亦是栽在萧锦羡手中。现在，连他也避免不了。
他自认为勤政爱民，西祁朝堂清明。
不应该在一夕之间，落到如此地步。
便也只能用一句气数将尽，来说服自己。
“陛下……”郑弘毅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可是戚睿摆摆手，“罢了，老师若是不走，便随朕去一处地方吧。”
“是。”郑弘毅低声应下。
戚睿面容憔悴，眼底浮漫着的是无尽的绝望与无奈。他身上的龙袍，在夕阳下也显得黯淡无光。
他带着郑弘毅去了名山。
名山之上，风声萧瑟。
戚睿望着破碎的山河，心中满室悲愤。
自小便是郑弘毅亲自教导他，他回想起刚刚登基的时候，那时的他雄心壮志，誓要替西祁开辟一片大好河山。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他不如萧锦羡，这是他第一次在内心里承认。
时也，命也。
郑弘毅见他目光缓缓移至面前的大树上，他知道这个骄傲的帝王存了必死之心。
于是他缓缓跪下，郑重地朝戚睿叩拜，“陛下，老臣愿意随陛下一同赴死！”
戚睿惨然一笑，声声凄凉，“朕非亡国之君啊……老师，路上，莫怕。”
说罢，他解下腰带，系在树上。
郑弘毅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做了。
在这最后一刻，戚睿长叹一声，“朕入九泉，无面目见列祖列宗。于此，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子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随后，他与郑弘毅一道，自缢于名山之上。
风声不止，哀鸣不息。
戚睿是骄傲的，来不及南迁，便一定会被沈清生擒。
他不愿做那个被敌军俘获的皇帝，只为苟且偷生。
他要守住西祁最后的颜面。
*
沈清立即将消息传回凉州。
萧锦羡看了信后，沉默良久。
原本尚算富庶的邦国，只因历来重文轻武，导致朝中能用的武将甚少。肃王算其一，却忽而死于一场“谋反”的动乱。
自那时起，西祁各地已有不同的割据势力。
萧锦羡占领雁京以北后，整个西祁南面一片混乱。
当初的北宁，民生凋敝，已是末路。
他又顶着三皇子的旗号，攻下汉阳。北宁虽疆域甚广，然有他这位能征善战的皇室正统压在上头。
各地即使有冒头的势力，亦是被他迅速平复。
而眼下，西祁的状况远比当初的北宁复杂得多。
沈清被他留在雁京，要她守住祁土的北面。
沈宴重整军队，迅速南下，收复各地势力。
见他闷闷不乐，温念之凑近他道，“怎么了？沈清将军拿下雁京，你怎么看上去还不开心？”
萧锦羡把信递给她。
他没有与戚睿正面交锋过，但他没有想到这位走到末路的帝王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了解自己的一生。
从萧锦羡的了解中，他只知道戚睿年轻多疑，朝中重要决策几乎依赖的都是郑弘毅这位文臣。
他想生擒戚睿，便是觉得戚睿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
他现在分身乏术，一下子将西祁大半领土划入北宁，有许多事料理不过来。
若戚睿还在，至少萧锦羡还能控制他。
可是，他带着他的老师，决绝地离开了那片乱土。
“这人倒是有骨气的。”温念之看完信，忽而明白了萧锦羡的沉默。
“他啊……”她继续道，“知道落入你手，最后也是难逃一死。是以，他选择自我了结，最后却保住西祁的颜面。大将军，命人好好安葬他吧。他是一位令人钦佩的帝王，结局虽惨淡，可是史书一定会为他留下壮阔的一笔。”
“好。”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努力牵起一抹淡淡的笑。
“现在，北宁和西祁都不复存在，你怎么……还不称王？”温念之转移话题，问出自己的疑惑，“你看各地冒出来的牛鬼蛇神，什么王都有。可你现在掌握着北宁和雁京，怎么也该有个称号吧……”
“还不够。”那人摇摇头，“你都知道那些什么六王、文王的都是牛鬼蛇神，不过昙花一现。缓称王，于我而言不是坏事。”
若有一日，他能自在地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中驰骋，迟一些，称帝又何妨。
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