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厨师推着餐车走进了餐厅。
不锈钢餐盘盖子掀开,可以看到餐车上放着一个装有刚焖煮出锅的十只双头溏心鲍的长方形白色餐盘,还有一叠五寸的瓷白圆餐盘。
一个厨师在餐桌旁拿刀叉开始分切鲍鱼,一只双头鲍被切成两半,半只鲍鱼被淋上香浓炖汁配以两根煎芦笋装在五寸的瓷白圆餐盘上,由另一个厨师分发到每个人面前的餐盘上。
吃着好吃的溏心鲍也挡不住夏招娣要找林珎难堪的兴致。
但她也懂得自己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刻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看你就这么嫁出去了,家里连嫁妆都没给你准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妈不待见你呢。这在亲家面前多失礼啊。”
听起来话说得入情入理,但除了几个没成年的小辈,连一旁分发鲍鱼的厨师助手也听出了这话背后的别有深意。
纪盛蓝闻言脸色当即垮了几分,不过她不针对林珎,只问纪徐清:“徐清,怎么回事?亲家们既然不知道小珎嫁给了你,你爸去世那时候,以亲家名义送来的吊唁花圈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纪徐清开口,夏招娣已经迫不及待把枪头从他身上移开,“这事得问小珎,当年到底为什么瞒着我们?”
她可不想让纪徐清以为她这是在找他的晦气。
邱学军也帮嘴:“就是,一看就是我们珎珎做事欠妥当,跟徐清有什么搭界。”
林承潜同样表示了谴责:“我这个女儿,有时候做事是不懂分寸。”
一家长辈中,除了没开口的叶蕙心,没人想到要给林珎在琴家面前留些颜面。
纪徐清神色含冷,刚要开口,林珎用手碰了碰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开口。
她的目光扫视过母亲,继父,爸爸,继母,在一片不算善意的注视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故意不说的。”
看戏的人里,有几个不动声色地暗自挑了挑眉,静静等待着下文。
听到这话的夏招娣来了劲,心想就知道这小妮子不公开婚姻的背后肯定有猫腻,步步紧逼地追问:“到底当年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特地瞒着家里?你爸总说你不服管,没想到你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纪驰麟冷哼一声,半分客气也没懒得装,话语间满是嘲讽:“训起人来倒是像个能摆谱的长辈了。”
“阿驰!”孙君枫凝眉低斥了一声。作为纪盛蓝的丈夫,一直低调的赘婿,这是他在这次聚会中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也是少见的声色俱厉。
一旁的纪盛蓝后背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孩子或许很少见识到父亲严厉的一面,但她对丈夫这种暗怒的语气最为熟悉,最是宠爱儿子的她这个时候硬是说不出一句劝解的话,安慰自己儿子这话确实也说得不敬长辈。
纪玉麟淡淡一笑,仿佛一朵清秀的百合开了花,清丽秀雅,过于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就连语气也有着些许高高在上的寒凉,“哥,二表哥还没说话呢。”
是啊,坐在这餐桌上的大人哪一个不知道旁人对妻子的质疑,作为丈夫的纪徐清的态度才是最重要。
人家老公都没开口,旁的人贸然帮腔,可不一定会得到纪总的感激,万一弄巧成拙,反而还得罪了纪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邱小伟早就被冰肌玉骨,清秀可人的纪玉麟迷的心神荡漾,此时见她声色冷酷,又觉另有一番勾人风情,望着她的眼神便愈发火热,恨不得能当场把人掠了去,成就一场鱼水之欢。但他还算懂得收敛,没敢把自己的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毕竟相较于一时的欢愉,能娶到纪玉麟才算是走上了人生赢家的道路。
作为一个从小被夸着长大的人,邱小伟对自己的认知与普世对他的看法有些许出入,过于自信自己男性魅力的他,看到纪玉麟望过来一眼,就认定对方对自己有意。而女人嘛,不管多高高在上,只要男人愿意哄,还怕拿不下么?
对林珎这位年轻漂亮的继母,纪锦麟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一个长得稍微过得去点的女人,听她这般气势迫人的追问,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了一番。
真不怪他内心的m体质,他们这种见惯了柔顺体贴的女人,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泼辣的小辣椒,当然会觉得稀奇,也难怪对方能搞定比自己年长快二十岁的林承潜,想必床上的花招也不会少。
平日里话多的王琳如,把饭桌上这些暗流涌动看在眼里,却一反常态地保持了安静。
她和林珎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分别嫁给纪家这两兄弟,这种结合的婚姻是什么性质,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一度当林珎是自己的同类,一个不被丈夫所爱,只是单纯完成婚姻任务的可怜女人,对她的善意也是出于此,但是随着林珎回国,她开始了解到对方享受于自我建立的事业,每每谈及钢琴都会发亮的眼神就是很好的证明,再看如今对方不卑不亢地和原生家庭做对抗,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把对方归成同一类人,过于自以为是。
她看着脸上挂着淡笑,从容不迫应对继母发难的林珎,忽然意识到即便同样是目的不纯的结合,婚姻中相对弱势的一方,人生也会有着另外一种可能性。
和林珎一对比,她难免自我怀疑,到底是失败的婚姻搓磨了自己?还是自己本就没有勇气踏上另外一条前路未明的路?
大人们各有心思,小孩子也被这餐桌上异常的气氛感染,林美花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气氛转变的开始是由自己的妈妈一句话引起的,便隔着哥哥小声劝妈妈:“妈,你别这么说姐姐。”
宝麟早就忍不住了,顾不得餐桌礼仪,差点就要站在椅子上大声反驳:“我二嫂哪里不好啦?”
林珎朝两个小朋友笑笑,轻松的表情表明她并没有将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放在心上,随即她的目光再次扫视过长辈,缓缓开口:“四年前我为什么要故意瞒着自己的事,你们不是很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