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潜的父亲林叔春在八十年代末靠着企业解散后的安置费做起了买卖服装的生意,并且累积了人生第一桶金。九十年代后期,在人民普遍不富裕的环境下,金古城大学毕业的林承潜和同班同学叶蕙心靠着家里提供的本金共同创办了一家承心制衣有限公司的服装加工厂。
依靠父亲累积的人脉和凭借在刚兴起的互联网上寻找国外客户,工厂内外销的订单如雪花般涌来,公司成立的第一年,就做到了年营收超百万,几年下来,凭着累积的初始资本,夫妻俩一边拿出一半的积蓄转投房地产,一边扩大工厂的规模寻求转型,把原来单一的代加工模式,逐渐转变成半代加工半贴牌加工的模式。
因为工厂品牌形象良好,且始终保持技术领先,是之江省大型企事业单位指定服装定点生产企业之一。
工厂鼎盛时期,员工一度超过一千五百人。
随着东南亚各国以低廉的人工成本承接越来越多的制造业产能,以及近两年来不断上涨的原材料价格再加上美国对新疆棉的制裁,承心的产能也逐年降低,接到的大部分外贸订单,也被要求必须采购非新疆棉织造的面料,有些严谨的公司还会在下单前让工厂签一份产品不含新疆棉的保证书。
事情就出在这上面。
工厂接了一笔十万件工作服的订单,成衣出口英国,应对方的要求,开始生产前,工厂也签了保证书。结果采购的一批面料,号称使用的是澳棉,在十万件成衣全部完成后,被发现面料无法提供bcI证书,再一查,面料厂在生产面料时采购的棉花根本不是澳洲棉花。
更糟糕的是,事发后再找面料厂的负责人,对方搬迁了两年的工厂因为环保审批一直没过,已经将工厂低价转卖给了别人,靠着卖地卖设备的几亿现金,半年前就办好投资移民的一家人索性搬去了新西兰生活,林承潜要打官司都找不到人。
英国这边,因为承心违反合同和承诺书,十万件成衣剩余两万件的尾款不仅不付,还要求退回已支付的货款并且按照合同总价的三倍索赔经济损失。
如果说英国这边还只是赔钱能解决的事,那么因为不用新疆棉讨好欧美订单这个事,经有心人的宣扬,承心很快失去了本地政府企业服装的指定加工厂的资格。
蝴蝶效应很快出现,伪澳棉事件让承心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国外订单,而政府的取消合作,也让承心再难接到国内其它订单。
为了求变,林承潜再度想到了转型,毕竟工厂还有两百多个人等着开工吃饭。
工厂积压了不少取消订单的成衣,他试过跟随潮流开直播低价卖货清库存,也就是这次清库存的卖货,让他发现瑜伽服不仅卖的最快,不仅不亏本,还能小赚一笔,其它的成衣就没那么好卖了,他按照之前替欧美运动品牌的制作经验,开始生产工厂自有品牌的瑜伽服,打的也是薄利多销的销售模式,然而再怎么压价,原材料的成本价一天天在涨,衣服的价格也回不到清库存那时候,而价格一高,本就不多的直播间流量更是断崖式下降。
他试过投入成本做营销,也试过找其它流量更大的主播卖货,然而无论那种,总有好事者在背后科普他当初的“卖国”行为,投入的营销成本是血本无归,大流量的卖货主播又不肯接他这个烫手山芋。
“......工厂现在天天开天窗,工人大部分都是日薪,计件工资做多得多,没活干,工厂都留不住工人,再这么下去,工厂就要倒了。”
作为丈夫发言人的夏招娣讲到最后,无不痛惜地总结了一句。
林珎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她能在这件事上帮什么忙,她的父亲难不成也听说了纪徐清是她丈夫?想要靠着纪徐清这棵大树帮一把?
家里两个小朋友被保姆带去了小区儿童乐园玩耍,她讲话也就没再有顾忌,直接问道:“跟我说这些,想要我帮什么忙?”
夏招娣笑得谄媚,“有名气的主播不是没有,就是得卖你的面子。”
林珎挑了挑眉,“我爸在商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这点人脉都没有吧?用的着卖我的面子?”
一直一言不发的林承潜脸上浓眉一皱,他让妻子当代言人向女儿开口,无非是不想破坏自己在女儿面前的权威感,即便他此刻遇到的危机是事实,但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让女儿知道工厂的困境是为了让女儿能出手帮忙,并不意味着他需要让女儿全方位地见识到自己的窘迫。
他又嫌弃妻子的讲述不提重点,便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靠电商流量打开销售渠道,才好破工厂的这个死局。”
林珎已经隐约意识到等待她的是什么,只是不太确定造成这个局面的背后,杜熙茜到底占了多少比例的主动。
思忖片刻,林珎平静问道:“爸,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说。”
夏招娣收到丈夫递过来的眼神,主动说道:“那个杜熙茜,是有名的主播,听说她跟你是初中同学......”
林珎打断:“听谁说?”
夏招娣抑制着被打断的不满,说道:“她自己说的呀。你说巧不巧,我昨天在Longee广场逛街的时候遇到了她,觉得她眼熟就多看了她两眼,结果她人蛮好,主动跟我打招呼,随口聊了几句,发现她和你认识,还是你初中同学,你说这不是巧了么。”
“是巧。”林珎笑了笑,眼里却尽是一片锐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