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看向师妹,眼中虽尽是苦涩,却还是释然笑道:“师妹,自不必去悲秋了。”
孔清青眼中含泪,用力点头,灿烂笑道:“先生还说过……”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与其悲秋伤神,不如长秋气盛!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一声嘹亮的雄鸡啼鸣从书院之中传出,唤出一轮朝阳。
雄鸡一唱天下白!
仅是眨眼间,一轮雪白朝阳跃出山崖之顶,散射出万道白炽辉光,照亮了一整座清白书院。
秋风如扇,朝阳如冠。
天光云影,天色大亮。
仅就清白山一山地界,清天白日,正大光明,一片亮堂堂。
闻砚回头望去,却发现书院地界之外,还是一片朦胧,月明星稀,东方才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闻砚在心中估了估时间,发现才不过五更,离天亮还有些时间。
他有些疑惑不解,不明白书院的天怎么亮的这么早了。
孔清青一袭月白襦裙,手持君子玉,正身站在书院之中,也站在清天白日之下。
她看出了师兄的疑惑不解,有些无奈,轻笑问道:“师兄许久不回书院看看了,是不是将书院的时辰全都忘掉了?”
“书院的时辰?”闻砚揉了揉眉心,恍然大悟,轻叹一声,“哦……对对,书院的那只大公鸡一向是五更提前打鸣。”
确实久久不回书院了,以至于都忘了书院的时辰,书院的天一惯是早亮些的。
毕竟……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闻砚看向书院中的清天白日,不由感叹一声:“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孔清青直视着感慨的师兄,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步走出清白书院,说道:“师兄,这君子玉……你还是拿着吧。”
闻砚哑然失笑:“青儿,我都已不是书院学子了,还拿什么君子玉?”
孔清青极其认真地说道:“师兄,你是先生钦定的下一任书院院长。”
闻砚摇头说道:“且不说我已被书院除名了,再说了我现在已是大玄宰相,再任书院院长,于礼于理都不合。”
孔清青将君子玉递到他面前,又说道:“师兄只管接剑便可,书院不想进也可以不进,挂个名,只领个院长的名位也好。”
二人推脱着,好像这柄儒家至宝的君子玉是个烫手山芋似的。
二人也都明白,谁真正接手这柄君子玉,成为其剑主,谁便是下一任书院院长。
只是……二人都觉得自己没资格继承先生的这个位置。
二人正争执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醇厚的声音:“这柄君子玉,既然青儿与小砚都不想要,那便交给老夫保管如何?”
闻砚与孔清青动作如出一辙,同时皱眉向后望去,看见书院中缓步走出一位拄拐的山羊胡老者。
闻砚向后微退一步,弯腰行礼,恭声说道:“砚,见过许夫子。”
孔清青虽是眉头紧皱,却也是弯腰行礼,轻声说了句:“许夫子。”
既然是读书人,那便要有读书人的礼节,虽不想对眼前这人行礼,可也没办法。
毕竟眼前这位老者,跟自家先生是一个辈分的。
许巍,天境修为,清白书院老夫子,学问醇厚,文章古朴,讲学严肃,是上任院长孔长秋的师兄,也是当今书院最年长者。
清白书院虽然不论辈分高低那一套,学子与先生之间师生平等,但对长辈自然是要尊重的。
这也是先生所教的道理。
许老夫子看见二人行礼,微微侧身,并未受这一礼,只是向二人走去,默默地伸出手来。
闻砚与孔清青并肩而立,并未向后退一步,与他默然对视。
许老夫子见二人久久不动弹,手中拐杖重重顿地,轻喝道:“将君子玉给我,我来保管就是。”
孔清青握剑的手不由又握紧了几分,说道:“许夫子,你这样不合书院规矩吧?”
闻砚点头,接话道:“书院规矩,院长如有逝世,君子玉由其亲传学生代为保管,择日由三千名书院学子,以豆投票选举下一任书院院长。”
许老夫子冷眼扫视二人,冷哼一声:“你们先生与学生,已然都不合了规矩,还有脸再谈书院规矩?!”
许老夫子举起拐杖,指着闻砚鼻尖,大骂道:“首先是你!你闻砚确实有锦绣才华,这点我不否认,但你掀起天下纷争,发动叛乱,早就被书院除名,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谈规矩!”
闻砚哑然,无话反驳,这是事实。
许老夫子放下拐杖,又看向孔清青,反而是苦口婆心道:“青儿,你家先生,又是你父亲,当年执意让你一介女子进书院读书,已然是坏了书院不进女流的规矩!”
“如今,你又私取君子玉,自行借给闻砚助他谋反,参与天下纷争,导致君子玉碎,此等罪责还未深究,于礼于理都应废你修为,将其逐出书院。”
“至于长秋……”许老夫子双手拄拐,轻叹一声,“唉,就是太把你二人惯着了,一切行为都默许。”
什么叫女子不能读书……孔清青听得眉头直跳,莫名有些愤怒,也顾不得许老夫子是不是长辈了,上前一步,直接问道:“许老夫子,君子玉按照书院的规矩,现在理应我来保管,你现在是在遵守书院的规矩?”
听到孔清青对自己的质问,许老夫子有些生气了,他本来是想好好讲道理的,不想发火的。
在书院中,他脾气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
他怒视着二人,厉声喝道:“青儿,你是把君子玉真当作你一脉之剑了吗?!”
“君子玉是我儒家至宝,更是我清白书院立足三教之根本!”
“我今天的话就放在这儿!无论是清白书院谁任院长,都不可能是你们一介女子与一介官僚!”
“你孔清青,以仗自家先生,当恃宠!”
“你闻砚,为官僚,则小人!”
“故而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闻砚面容冰冷,上前一步:“许老夫子,你言重了吧?”
许老夫子吹胡子瞪眼的,重重一跺脚,腾起一股磅礴的浩然气。
一身不息天境的修为,显露无疑。
闻砚只感觉被人狠狠推了一下,被这股浩然气推的连连后退数步,险些摔倒。
幸好有孔清青站在了他身后,一把扶住了他。
闻砚低垂下头,脸色有些落寞黯淡。
自己若还是十万法境的那个得意君子的话……不!只要自己还是天境修为!面对这个老家伙就根本不用后退半步!
可是,自己的这副残缺体魄……
许老夫子有些奇怪的看了闻砚一眼。
不对吧……这个书生走之前可是堂堂天境修为,如今怎么成了这副落魄样子了?
孔清青在闻砚耳边轻轻喊了一声:“师兄,没事……”
闻砚没听清,看向孔清青,便见她已手持君子玉,迎着那股磅礴的浩然气继续向前走去。
闻砚凝望着孔清青仗剑而行的背影,只感觉师妹的背影中带着倔强,带着坚定,带着强势……
好似即使千夫所指,也要向前而行。
孔清青仗剑而行,直接无视浩然气,离许老夫子三步之遥处,停步。
孔清青双手将君子玉递了过去,坚定且强势地说道:“许老夫子,择日不如撞日,那你我便按书院的规矩,各讲各的道理。”
许老夫子正视着眼前的女子,也是双手接过君子玉,竟还整了整衣冠,郑重说道:“那便按书院的规矩,咱们讲一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