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中央天花板明亮的彩灯变换着深蓝和紫罗兰的色调,正厅像是沉浸在一片梦幻般的深海中,碧波荡漾。
重煊捏着一高脚杯,杯内红酒鲜艳热烈,醇厚的口感在嘴中一波一波的漾开,氲出浓烈的醇香,在青年口中蔓延开来。
笑着送走又一波前来与自己打招呼的小姐少爷们,重煊如泄了气般,脸上的笑意立即淡了下来。
放下红酒,重煊无声地叹气,自从重华严说完那番话后,那些个世家公子小姐如约好般的涌了上来聚在自己身边,刺鼻的香水味和脂粉味让重煊略微有些不自在。
忍着不适与那群人寒暄了一番,好在那些个公子小姐是识趣的,恰到好处的停止了闲谈,否则再多待一秒,重煊怕是就要变脸了。
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重煊觉得今晚脸都要笑僵了。
将杯中最后一口红酒抿净,不经意间瞥到一边在软椅上坐着的重华严,周围坐着几个人,看年龄似乎与重华严相差无几,却一脸恭谨又端正地坐在周围。
几人虽围着重华严,但很是默契地离重华严在安全距离里,而处于中心的重华严双腿交叠,背靠软椅,一手搭着沙发靠垫,手上还捏着酒杯,一手搭在膝盖上。
他与周围人看似在闲谈,但重煊却发现男人的眼里深沉如墨,平静无波,丝毫注意力都没有分给周围的人。
这样的重华严,倒与宴会开始前与自己相处时的重华严判若两人,就好像……就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许是自己的目光过于专注,隔着几波人群的重华严似乎有所感应般,慢悠悠抬眸望去,穿过人海,视线锁定在出神的小儿子身上,深邃的眸中波光流转,嘴角却意外的牵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重煊。”柔软的女声从背后响起,略有些熟悉,下意识回望过去,一袭蓝色高腰长裙,烫着大波浪的女孩妆容精致,五官明艳动人,漂亮的宛如洋娃娃的。
竟是林致!重煊颇有些意外。
“好久不见林致,你怎么也在这?”他没想过能在这见到她。
“很意外嘛,说起来,我们能来,还是因为谢麟呢。”
谢麟?重煊顺着林致指的方向望去,在某个角落,一袭银色西装,配着红色的小领结,一头金发张扬的宛如小王子的谢麟,此刻正与某人对峙着。
因为谢麟背对着重煊,身影完全挡住了谢麟对面的人,只是从谢麟有些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彼时的他似乎气的不轻。
重煊觉得有些意思,谢麟这小子脾气高傲张扬惯了,难得有人能把他气成这样,一时之间,重煊倒有些好奇那对面之人究竟是谁了。
“前几天谢麟来拜访我父亲,无意中提起你生日宴会之事,我父亲自从醒后对一直未能亲自上门拜谢记挂在心,却碍着还没有完全痊愈,恰巧听到这事,便想着说要来见见你,于是我们便来了。”
林致朝某个方向指了指,身体尚未痊愈的林立则拄着一根拐杖,林朔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与周围人交谈周旋着。
“林伯伯恢复的很好,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好了。”
林立则面色已不似初见时蜡黄枯瘦如柴,甚至还圆润了许多,面色红润有气色,明显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待过了一会儿,林立则结束了与友人的交谈,被林朔搀扶着走向还在闲聊的重煊和林致。
“林伯伯。”扶住林立则伸过来的双手,这双手初见时嶙峋干涩,可现在却温暖又有力量。
“重煊贤侄,伯父我终于见到你了,关于上次的事,伯父我一直未得空亲自和你说声谢谢,真是多亏了你啊。”林立则面露慈爱,对这个救回林氏,救回自己一条命的晚辈满是心怀感激。
他无法想象,若没有重煊的帮助,自己的一双儿女还会遭遇什么磨难。
“伯父,您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何况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您的身体最要紧才是。”重煊扶起几乎要跪下的林立则,将人搀着坐下,又细细看了林立则面相,见一切正常,也放下心来。
林立则虽是半路起家的商人,但无论性情与谈吐都与重煊极为相合,两人相处也根本不像长辈与晚辈,反而更像同辈之人的寒暄,关系很是融洽。
林朔与林致见两人如此合得来,也是相视一笑。
彼时舞池中央,一对对美丽的少男少女翩翩起舞,柔和浪漫的音乐如情人充满爱意的手,更显暧昧之色。
然而,一声突兀的玻璃乍破声响起,动静虽不大,但强大的精神力让重煊立马发现了异样,他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抹银色的身影怒而离去。
是谢麟?重煊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对视,直接愣在原地。
灯光,杯盏交错的瞬间,一张冷漠的面容蓦然闯入他的视线,英气俊秀的眉眼此刻正不耐的蹙着,一双冷眸无意地抬起,猝不及防与重煊对视上,那冷漠的眉眼骤然紧缩了起来,有震惊,有不安,也有欣喜……
然后,像是移不开眼似的,那双眼便紧紧盯住了他,一刻也不曾移开。
片刻后,那紧抿着的薄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什么,但很快便隐匿在了音乐中。
重煊眼神闪烁了下,随即,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闭上眼睛,掩去震动的情绪。
他看懂了那两个字,那人喊得是“阿煊。”
是墨北渊!那人竟是墨北渊!正如谢麟所说的,他真的来了!
可是……他怎么能来?他怎么敢来??
这个人在狠心抛弃原主后,居然能恍若无事般来这里?他想干什么?
重煊的好心情一下就没了,他饮尽一杯酒,在林立则关切地询问下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重煊借口离开一会儿,起身离去,却没看见自他起身后那人一直盯着他的目光。
许久未曾出现的属于原主的情绪再度爆发,重煊有些烦躁,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准备去后院放松一下,却不料急于离开的他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某人,直直撞了上去。
“啊……”轻呼一声,重煊身形没站稳,惯力下向后仰去,惊骇之间,强壮有力的手臂猛然搂住了他,一个用力将他带进自己怀中。
“对不起,我没注意,你……”重煊下意识边道歉边抬头,话还未说完,在看到眼前人面目时便戛然而止。
“你……厉寒州!怎么是你?不是……你怎么在这?”
眼前的男人近一米九的个子,虎背蜂腰,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完美呈现他的好身材,平时不怎么保养的面容今日明显精心打理过,浓密的黑发梳成了大背头,只有一边垂下一缕发尾,尽显邪性风流,浓烈的眉眼,只一个挑眉一个垂眼,便觉得攻击性十足,五官轮廓更是棱角分明,凌厉又肆意。
认出彼此的那一刻,两人都有些怔住,重煊没想过会在今晚见到厉寒州,厉寒州确实没想到,他前脚刚踏入老宅不久,便撞到了今日的小寿星。
“我怎么不能在这?不过,我们这小寿星那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厉寒州吹了口气,眉骨处的碎发一翘一翘的。
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尽洒在自己脸上,夹杂着厉寒州身上浅淡不张扬的古龙香水味,一时间,重煊竟有了些微醺的醉意。
他这才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厉寒州还搂着自己。意识到这一点,重煊连忙扯开腰间的手,艳丽的眉眼染上一层薄薄的怒意。
“哼,关你什么事,真是的,遇到你准没好事!”重煊将不好的情绪一股脑宣泄在眼前人身上。
“呦,说话这么冲。”厉寒州轻笑一声,毫不在意重煊的怒视,“别人惹了你不痛快就拿我撒气,嗯?”
最后那句嗯几乎是贴着重煊耳边说的,深沉磁性的嗓音仿佛能透过耳膜穿进心灵,重煊莫名一颤,更是被厉寒州堵的无法反驳。
“哼,让开。”狠狠推开男人,重煊拉开两人的距离,无意间瞥见重华严望向这的视线,带着探究和深意。
重煊莫名六安有些热,他略微窘迫的垂下脑袋,来到重华严身边。
“爸爸,我刚才看见墨……”话未说完,重华严一个抬手制止了他,“我知道,我也看见了。”
“那您怎么还让他进来?您不是不喜欢他吗?”先前谢麟告诉过自己,自己的宴会墨北渊会去,他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就算墨北渊真的来,重华严业不会同意他进门的。
可是,在刚才看到墨北渊的那一刻,除了原主带给他的震动外,他还疑惑,父亲怎么会同意他进来的?
“他当然得进来,他是客人,若不让客人进来,传出去岂不是会让人家说我们重家失礼。”
“可是……”重煊刚想反驳,谁知,重华严下一刻的话让他直接住了嘴。
“何况,他若不进来,岂不是看不到,我特意为我儿准备的礼物呢。”
什么?重煊不明白,他愣愣地看着走向楼梯处的重华严。
父亲刚说什么?什么为我准备的礼物??
然而下一秒,重华严转过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重煊,甚至是所有人一份令人难忘的大礼。
“今日犬子寿辰,趁着这个好日子,重某亦想当着着各位同行好友的面宣布一件喜事……”
当重华严开口时,厅内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望向他,重华严站在高高的楼梯上,身姿挺拔颀长,此刻所有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
重华严站在高处,眼神向下,深邃的眸子凝着底下所有人,那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天神垂怜,怜悯众生般俯瞰世人,就好像这人天生就该如此,受众人仰视瞩目。
只是,下一刻他说出的话,宛如一颗惊雷落地,迸发出一场轩然大波。
“我儿重煊幼时离家,吃了不少苦,后又惨遭不测,差点丢了性命,如今能平安归来,倒让我感悟了许多,为此,重某今日要宣布两件大事,也希望在座同行做个见证……”
“这第一件事,自今日起,重某将退位让贤,重氏名下所有的产业将交予我的长子重渊掌管,我儿重渊虽年轻,但无论阅历还是手段都不输当年的我,我相信,重氏在我儿的带领下必定会比以往发展更好。”
这话一落,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就连重渊也是颇为讶异,他神色莫名,望向高处的男人,脸色愈发深沉起来。
重渊觉得,他似乎开始无法理解父亲的用意了……
“而这第二件事嘛……”然而,不等底下众人的反应,重华严鹰眸锐利一扫,特意在某处停留了片刻,随后吐出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我儿重煊,与我贤侄厉寒州,两人情投意合,无论性格,人品还是家世都可谓是佳偶天成,遂我决定让两人于三月后,即九月初九那日,正式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