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多有纷雨。
绵绵细雨冲刷着深宫红苑,击打在屋檐上发出阵阵声响,凝结成水滴,从檐角滑落,打在半敞的窗棂间,溅在一只素白的手掌上。
赢衡立在窗牖旁,黑沉的眸色看着窗外的细雨绵绵,伸出手放在窗外,微凉的雨水在他掌心留下道道痕迹。
“殿下,风寒,注意身子。”
身后散下的帷幔中,传来窸窸窣窣起身的动静,一只手缓缓抬起,从床幔中伸出,微微掀开青翠的帷幔。
赤发散乱,身着一袭月白寝衣的赫连煜,脚轻踩着榻下铺着的白色氍毹起身,准备下榻。
“醒了?不用起了。”
赢衡转身,眸色稍显温和地看着他,缓缓移步 走到榻边,止住他的动作。
“身子可还好?”
赫连煜身着的寝衣领口微敞,一缕赤发随性地搭在他的肩上,与那微敞领口裸露出来的红痕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糜艳。
赢衡看着他衣领处露出的点点红痕,眸色稍暗,坐在榻边,微凉的手指轻轻拢着他的衣物,遮住那些暧昧的痕迹
瞧着他的动作,赫连煜赤红瞳孔中闪过欢悦的光芒,抬起手,轻轻握住他整理领口的手,虚虚地圈握在掌心。
“殿下……”
话本常说,爱是克制,是尊重,而并非放纵。殿下这般,应当也是爱重我吧。
“嗯?怎么了?”赢衡微微掀眸,眸色温柔地看着他。
“我很高兴,殿下。”
瞧着赫连煜满目喜悦,赢衡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就这般容易满足?”
“嗯。殿下,能伴您身边,与您相爱,是煜最虔诚的心愿。”赫连煜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赢衡稍冷的掌心,晕染他的温度。
看着他这般依赖的模样,赢衡的神色微动,眉眼间又染上了几分柔意。
“阿煜,今日是你诞辰。我为你准备了礼物。”赢衡微微垂眸,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黑匣,递给他。
“礼物虽轻,但是我亲手所做,愿君莫要嫌弃。”
赫连煜缓缓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枚赤红绳编织的剑穗,而剑穗上还坠着一枚海棠云纹佩。
令他愣住的并非是这枚通体温润,一看便知是上乘美玉打造的的玉佩,而是这枚玉佩代表的含义。
赢衡瞧着他愣住,轻笑着牵过他的手,修长的指节挑起躺于匣盒中的剑穗,将它放入他的掌心,同他一起微微收紧指节,握住那枚玉佩。
“阿煜,这枚玉佩乃我母后遗物。将它交给你,也是以证,我们虽不被世俗认定,但已定父母盟约。”
“殿下……”闻言,赫连煜眼眶微红,掌心握着的玉佩似也在微微发烫,灼烫心脏。
“阿煜。”赢衡手指微抬,轻轻擦拭他泛红的眼角,缓缓凑上前,虔诚的吻落在他眉心,“诞辰安康,愿君与我岁岁年年。”
“嗯。煜,唯愿一生常伴殿下。”
感受到他的温柔,赫连煜缓缓闭眼,盈于眼眶的清泪顺着眼尾滑下,落在那枚海棠云纹玉佩上。
……
檀木桌案前,赢衡立在赫连煜身后,拿起梳篦,轻轻打理着他身后的赤发,眉眼温柔。
“阿煜已满二十。在中原,男子年满二十便已成年,家中长辈会为其行冠礼,取字。”
赢衡微微抬眸,眸色温柔地看着面前的铜镜,昏暗的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
“虽然阿煜出身并非中原,不用参照这些繁文缛节。”
他微微敛下眸,放下手中的梳篦,轻柔地绾起他的长发,用一顶赤色玉冠相束。但并未似大历男子那般,长发全然束起,而是挽成半马尾,余下长发散于脑后。
赢衡缓缓收回手,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嗓音温和,“只是阿煜莫要嫌弃,是我为你加冠。”
赫连煜缓缓摇头,赤红眼瞳中闪烁着浓烈的爱意,从镜子中与赢衡视线对接。
“怎么嫌弃,煜心中欢喜不已。”
“阿煜,我也为你选了一个字。名唤,昭野。”
赢衡微微俯身,他的身子容纳进怀中,黑沉眸色中涌动着万千柔意。
昭野,愿本宫的阿煜做那苍穹的鹰隼,翱翔万里,恣意洒脱。
“嗯。”赫连煜微微垂眸,身子倾斜,靠在他怀中,微热的手掌覆盖上他的手背,热度在他们掌心间流转。
殿下,我会永远伴您身侧,成为伫立在您身侧的一柄利剑。
……
大历皇宫,紫宸殿。
躺于床榻上的赢承珏,手中捏着一份密函,浑浊的视线看着上面的文字,疲倦的病容上沾染怒色,指尖微微收紧,捏皱这一份密函。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海禄一人垂首立在榻边,感受到赢承珏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他屏气凝息,不敢言语。
霎时间,空旷的大殿中,只有赢承珏愈加粗重的呼吸声。
“嘭!”
猛然,躺于床榻上的赢承珏将手中的密函砸在地上,那本奏折在铺着厚重氍毹的玉砖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后,停了下来。
遽然,殿外传来一阵冷风,刮动滚落在殿中央的那本奏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衬得这空旷大殿更显寂静。
赢承珏缓缓闭眸,掩下眸中的愤然和失望,病倦的声音里带着沙哑,吩咐道。
“宣,三皇子赢祺即刻来紫宸殿。”
“是。”
海禄微微俯身,恭敬后退,路过殿中时,眼神微瞟,不经意间看到了那本奏折上的些许字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急忙低头,余下的内容不敢再看,脚下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这天下,看来是要变了。
东宫这边,赢衡本还与赫连煜温存着,骤然就接到赢承珏宣他前去紫宸殿的旨意。
他微微抬眸,看着稍晚的日色,心中存疑,但放下手中的竹箸,起身,跟着前来的小太监前往御书房。
一踏入紫宸殿,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赢祺跪在殿中,往日那散下的金黄床幔挂于两侧,露出赢承珏苍白的病容,但深沉的眸色中却是酝酿的滔天怒火。
赢衡脚步微顿,疑虑的眼神看向跪在殿中微垂着头的赢祺,眸色稍显凝重。
此番形势,难道是与三皇兄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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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氍毹(qushu)泛指古代地毯。
祈安,昭野
咱们小质子也平安度过二十岁了~可以成家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