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莫昭昭昏昏欲睡,额头不知不觉地贴在冰冷的木质车壁上。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她的额角不时地弹起,随即又在下一次摇晃中无力地撞向车壁,每一次撞击都带来一阵刺痛,让她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坐在对面的江予白一直注视着她,可能是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率爽朗的女子。
回想起她挥舞长鞭,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抱不平,那种无畏生死的英姿,让他的内心不由得为之一动。
好似做了个决定,他朝对面的宁小姐微微颔首,宁淮茹立刻心领神会,同他换了个位置。
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莫昭昭的头轻轻地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极尽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困意。
莫昭昭眼皮打架,潜意识中感受到有人轻轻触碰自己,只是她错认成了宁淮茹,便就这么靠了许久。
与江予白换位置后宁淮茹自是与温瑾川坐到了一起。
她瞧着对面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宁小姐,可好些了?”
宁淮茹闻言,转头对上温瑾川的眉眼,脸颊两侧很快泛起一抹红晕,“好多了。”
到山庄时,天也已经蒙上了一层深蓝的暮色。
马车驶入了山庄的大门,十七拉住缰绳,稳稳地停在了庄内的宽敞空地上,随即跳下车。
莫昭昭被江予白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顿时有些尴尬,责怪似的看向宁淮茹,赶忙直起身子,掀开帘子逃离似的下了马车。
江予白微愣,自己又惹到她了?
温瑾川下车,然后转身向车内伸出了手,宁淮茹会意,脸上红晕未褪,一时不敢相信温瑾川这般对她。
随即她轻轻搭上温瑾川的手,借力下了马车。
“谢谢。”视线在接触到温瑾川温热的掌心时,又不由自主地躲闪开来,心中如同小鹿乱撞。
十七低头,只当没看见。
温瑾川不懂她的心思,见她刚才有一抹慌乱,以为她还没在白日的惊吓中未回神,于是出于礼貌开口道:“宁小姐,我送你回房间。”
宁淮茹更是开心了,轻点了点头。
十七牵着马车独自去了马棚,安顿完后这才回了西院,他突然感觉自己又成了一个人。
失魂般回到自己住处,直到门被全部推开,他才见到里面坐了一人。
迅速调回状态,上前跪伏:“夫人。”
宁夫人冷冷地瞥了一眼十七,“你的武功是越来越退化了,居然连我在房间里都察觉不到。”
十七的头垂得更低,额头都快贴到地面上。“夫人教训的是,下奴疏忽大意,请夫人责罚。”
“罚就免了,让温公子知道,又得说我们望月山庄苛待下人。”
宁夫人都这么说了,十七自然不会接着讨罚。“谢夫人。”
“行了,起来吧。”
十七应声而起,目光低垂,站在对面。
宁夫人突然发问:\"你对温公子的印象如何?\"
十七微微一顿,回答得颇为谨慎:\"回夫人,下奴与温公子相识时间不长,对他的了解尚浅,不敢妄加评断。\"
“你觉得,他和淮茹合适吗?”
十七沉默。
宁夫人不怒反笑:“怎么,不高兴了?”
十七连忙摇头,“下奴不敢。”随后赶忙斟酌着用词:“温公子身份尊贵,与小姐可谓是郎才女貌。”他偷偷抬头,观察着宁夫人的表情。
宁夫人站起身,走到十七面前,“我倒是觉得,你和温公子挺配的。”
十七惊愕地抬起头,又立马垂下,双膝再次落地。“夫人... ...您说笑了。”
宁夫人冷笑一声,“我可没有说笑。你那心思能瞒得住我?”
十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眼皮轻颤,声音略微颤抖:“夫人明鉴,下奴对温公子绝无非分之想,只是受令... ...尽心服侍。至于其他,下奴从未敢有过奢望。”
“从未有过奢望?即是如此,又为何顶替淮茹的恩情?十七,你如今在我面前一句实话都没有了。”
“... ...”
宁夫人的话怼得十七哑口无言,是啊...既然没有奢望又为何冒认,还不是舍不得温公子的片刻恩情。
“敢顶替主人的恩情,望月山庄也就你这么大胆了吧。”说着说着,她拾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了一口。“你可知,单凭这一项都够你死上数回了。也就淮茹心软,不与你计较。”
十七咽了口唾沫,夫人这是动怒了?
脑袋中迅速搜寻着合适的说辞,希望能为自己辩解,至少能免去重罚,保住一条性命:“下奴知错,望月山庄规矩,不能擅自带外人进庄,下奴担心...小姐受罚,这才... ...”
宁夫人轻哼,将茶杯重重往桌面一扣:“我是不是还得赏你忠心护主?”
“不... ...”
“是该赏,过来。”
十七颤了颤身子,喉咙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后,往前膝行了两步。
“我想喝热茶了。”宁夫人将茶壶递给他,十七小心翼翼地接过,迅速运起内力,温热壶壁,使得里面的茶水重新变得滚烫。
随即双手举过头顶:“夫人,好了。”
宁夫人接过,“手。”
十七愣了一瞬,似乎明白了宁夫人的意图。他慢慢抬起两只手,手心向上,平稳地举到了宁夫人面前。
宁夫人顿时笑了笑,提着壶柄,慢慢倾斜,将滚烫的茶水倒在了十七的手心。
茶水与皮肤接触,瞬间蒸腾起白色的水雾,他的手心迅速变得通红。
“不准躲,好好受着。”
他咬着牙尽力不让自己的手落下,可痛感依然在强烈的刺激着他的大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宁夫人还在继续,不紧不慢。似乎有一种不将茶壶里的水倒完不罢休的感觉。
双手虽然保持平稳,但手指却不受控地微微蜷曲,因忍耐而显得僵硬。
整张脸血色褪去,变得极其苍白。那通红的手心与他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该知道你的身份。有些事,不是你能妄想的。再敢欺负淮茹,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懂吗?”
此时的十七根本没听清宁夫人说了什么,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忍受手上传来的剧痛上。
想躲,想放下,想逃。
可他更害怕,一旦这么做了,他会受到更难熬的惩罚。
嘴唇紧绷,牙关紧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闷哼。
壶口停下,最后一滴热水倾倒完毕,随后手腕一抖,茶壶便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茶壶应声碎裂,碎片四散开来。
她拽着十七的手腕,往前一拉,将他的双手重重的压在桌面上。
“回话!”
一个激灵让十七瞬间清醒,回什么... ...?
“是。”
万能回答,总归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