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教堂。从彩绘玻璃照射进来的月光,照亮了祭坛与女子。
女子没有祈祷,只是面对祭坛站着。她瞪着祭坛深处,据说象征神之身姿的雕像。
“……神啊。”
女子突然笑了。
“——”
然后她低语了些什么,但声音没有传到任何人耳中。
恐怕,就连神也是。
☆☆☆☆☆☆☆☆☆☆☆☆☆☆☆
从索尔堤纳到圣都并不远。骑马的话,大约两天多的路程。
无论如何,途中都会在旅店过夜,但因为时间充裕,可以说比从穆鲁特到索尔堤纳的路程轻松多了。
阿格尼和兰斯洛特也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旅店。
旅店很热闹。有前往圣都巡礼的客人、行商人,以及想获得神之祝福的战士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十分热闹。也因为聚集了这些人,旅店本身的规模也很大,形成一个村落。
虽然气氛很像田园诗,但感觉比圣都更接近索尔堤纳……也就是说,比起拘谨,这里更适合轻松、比起静谧,这里更适合喧闹。
不过,信仰确实根深蒂固。
没有人在索尔堤纳后街那样,舍弃神、被神舍弃,大家都拼命地正确地活着。
“怎么了,表情很奇怪。”
“没什么……”
阿格尼含糊地回答兰斯洛特的问题,在心中暗自想着。
……这种地方,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阿格尼自己从雷塔利尔沦陷那天起,就舍弃了神。而神也从一开始就没在看阿格尼吧。
对这么想的阿格尼来说,在悠闲、虔诚、亲切的人们之中,这个地方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更别说,对现在单臂化为怪物之手的阿格尼来说,更是如此。
“你大概在想,待在这里很不自在吧?”
兰斯洛特看着阿格尼这么说。阿格尼用左手紧紧抓住外套内侧,看得出来他想藏起左臂。
“如果你觉得不安,干脆真的装成怪物如何?只要戴上项圈,就不会那么恐怖了。”
说完,兰斯洛特看到阿格尼想开口,便立刻接着说道:
“喂,开玩笑的为什么我非得当你的驯兽师不可啊。”
对于兰斯洛特的玩笑话,阿格尼明显露出“积极”的态度,默默点头。
“……真是的,你实在很不方便开玩笑。”
“我倒觉得在战场上还满方便的。”
“除了战场以外,你就是个木头人吧。”
两人边说笑边走,抵达了旅店。
为了能让许多人住宿,旅店相当大。看起来也相当细心,是间还算舒适的旅店。
两人照例一人一间房,各自将行李放在房间后,再度会合……然后,兰斯洛特开口说道:
“吃饭各自解决,可以吧?”
“是无所谓,但一开口就讲这个好吗?”
阿格尼有点傻眼,但对兰斯洛特来说,这是最优先事项。
而且,村子也不大,就算分头行动一晚,应该也不会走散,无处可去。
“有事时在旅店前集合,可以吧?”
“我知道了。”
“明天早上8点出发,可以吧?”
“好,没问题。”
就这样,两人草草结束对话,各自展开行动。
虽然阿格尼感到不自在,但旅店的人们都很亲切、温暖。
村里的酒馆兼餐厅温暖地接纳了阿格尼,因此阿格尼感到不自在。
阿格尼的个性是,与其被放着不管、漠不关心,还不如被冷淡对待还比较轻松。
“欢迎光临,要点什么?今天的每日特餐是香草烤鸡哦。”
店员笑着对阿格尼说,递给他一份简单的菜单。阿格尼虽然感到更不自在但还是看着菜单回答:
“那么,先来两份每日特餐……还有法式肉馅饼、炸河鱼、南瓜汤、烤土豆和苹果派。”
虽然店里很热闹,但阿格尼的外表很显眼。
所有看到阿格尼的人,都对阿格尼面前的餐盘数量感到惊讶,看到他淡然地把那些食物吃光,又感到惊讶。
然后,对阿格尼感到惊讶的人越来越多……接着,出现了一个勇敢的人。
“嗨,小哥,你吃东西的样子真豪迈啊。”
一名说话口无遮拦的女子走近阿格尼……把一盘炖煮的肉放在他面前。
“为了向你的吃相致敬,这盘算我的。如果你还吃得下,就吃吧。”
女子对阿格尼露出开朗的笑容,阿格尼虽然感到困惑,但能采取的行动不多。
“好,谢谢。我还能吃。”
阿格尼笨拙地回以笑容,道谢后,开始吃了起来。
接着,周围响起欢呼声。
“好厉害,你还能吃啊!”
面对纯粹的感叹,阿格尼再次感到困惑,但没有停下吃东西的手。
“那么,也吃吃看这个吧,很好吃哦!”
这次又换另一个人把另一道料理放在他面前。
他们原本就是一群开朗的人吧。等阿格尼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陌生的旅人和店长推荐他吃这吃那,而他也真的吃了。
虽然阿格尼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但既然能吃到东西,他也不排斥。而且,对方毕竟是醉汉。就算他没有好好回应,对方也会自顾自地笑、自顾自地开心、自顾自地满足。
虽然从某个角度来看,他就像在表演杂耍,但阿格尼并不在意。
结果,阿格尼免费吃到了将近自己支付金额两倍的料理。
在餐厅的角落,离阿格尼坐的桌子尽可能远的吧台座位上,兰斯洛特皱着眉头用餐。
不幸的是,他选的餐厅和阿格尼一样。而且,这个村子里本来就没有其他像样的餐厅。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在其他座位上以陌生人的身份用餐,这样还算好。
他原本这么想,但不知不觉间,阿格尼已经变成喧闹的中心。
兰斯洛特远远望着他,叹了口气。
“你不去凑热闹吗?好像很有趣耶。”
一名说话口无遮拦的女子,在兰斯洛特身旁的座位坐下。
她有着一头带红色的卷发,绿色的眼睛开心地眯起。最重要的是,她说话的口吻和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只要不说话,她应该是个大美女吧。兰斯洛特这么想,同时回应对方的话。
“那种东西哪里有趣了?”
“你不喜欢吗?那真是抱歉。”
看到女子露出抱歉的表情,兰斯洛特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粗鲁的回应。
“……那是我的同伴。每次吃饭都要看那种东西,当然会厌烦。”
他补充说明后,女子睁大眼睛,然后笑了出来。
“啊哈哈哈!这样啊,这么说也有道理!他的吃相很不错,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变好,不过,确实不是每次都会想看的东西!”
虽然兰斯洛特从来不曾觉得“看着心情也会变好”,但总之他决定先点头再说。
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决定要坐在兰斯洛特旁边的座位。她点了酒,连下酒菜都没有就开始喝了起来。
“小哥你们要去圣都吗?”
“对。”
“你们看起来……不像巡礼者。啊,那么是来领受神的祝福的吗?”
“不……”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预测到魔物会来袭才来到这里。兰斯洛特含糊其词,女子将视线移到阿格尼身上,眯起眼睛。
“……啊,是诅咒啊。”
兰斯洛特怀着仿佛背脊发凉、充满戒心的心情看向女子的脸,女子慌张地在脸前挥动双手。
“啊,我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虽然有些人对诅咒的人有偏见,但我没有!”
女子的话让兰斯洛特暂时收起戒心,但仍然保持紧张。
“……哎呀,抱歉啦。我真的没有要吓你的意思。只是啊,我眼睛有点特别,所以看得见很多东西。”
“你懂魔法吗?”
兰斯洛特立刻看穿女子所说的“看得见很多东西”,具有魔法方面的意义。
兰斯洛特也懂得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女子找他说话时,他就隐约察觉到对方应该也懂魔法。
“嗯,就是这么回事。我对这方面有点自信。”
女子强势地笑着这么说,这句话有一半是借着酒意,有一半是来自实力的自信。
至少,与她为敌绝不会有好事。兰斯洛特在心中这么想。
“你说要解咒,所以是那个吗?你是来见圣女大人的?”
“嗯,就是这样。听说圣女深受神的祝福,应该也能解咒吧。”
兰斯洛特这么回答,女子便笑着点头。
“是啊,圣女大人一定有办法。她治疗魔法的本领确实可靠,只是……”
女子说到一半,突然停顿。
看着女子凝视着虚空,表情毫无变化,兰斯洛特不禁担心起来。
“……喂,怎么了?”
就在这个瞬间,女子的眼中闪过一道雷光般的光芒。
“……不妙。”
女子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接着转身跳到店中央的桌上。
女子突然的粗暴举动让店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却只顾着一手掀起自己的衣摆。
在低俗的欢呼与起哄的笑声中,女子表情严肃地凝视着虚空,然后取出绑在大腿外侧的法杖。
女子举起法杖,眼中闪耀着强烈的魔力。
这个瞬间,店外传来魔物的呻吟声。
在鸦雀无声的店里,女子气喘吁吁地高声喊道:
“是魔物!数量相当多!虽然我设下了结界,但撑不了多久!能战斗的人快点应战!”
兰斯洛特握着剑站了起来。
阿格尼也刚好吃完饭,正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