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活着啊。”
希菈的表情浮现希望的色彩。
她知道绝望,知道只有自己活下来时的绝望,现在希菈知道还有希望,知道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朝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踏出脚步……
瞬间,希菈感到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是异样感。眼前的男人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对象,却让她感到强烈的异样感,希菈停下脚步。
“菲利克斯?”
希菈再次呼唤他的名字,仿佛在寻求依靠,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像是要让希菈安心般对她微笑,伸出手臂。
他手中握着的筒状物,笔直瞄准了希菈。
希菈瞬间感到自己心中萌生的希望逐渐崩塌……然后,她找到了新的希望。
“……太好了,我终于能死了。”
轰然巨响,看到光芒朝自己射来,希菈为了接受死亡的救赎,静静闭上眼睛。
冲击。
希菈的身体受到强烈的冲击但她隐约感觉到那不是来自魔法筒。
比魔法筒更温柔,更温暖的触感,从旁抱起希菈飞了起来,然后就这么倒向地面。
感受着撞上地板的冲击,听着魔法在自己身后互相干涉的刺耳声响,然后——
“看来,你还不能死啊。”
耳边低语的这番话,以及包覆着自己的臂膀……让活下来的希菈,感到无比安心。
希菈对如此安心的自己,感到好不甘心。
“……我明明,想死的。”
明明知道只要死了就轻松了,但被从旁救起,没死成,却让自己感到无比安心。
这样的自己,令她好不甘心。既无力又渺小,什么都办不到,甚至连死都死不成,就连想法都如此脆弱的自己,令她好憎恨。
“不好意思啊。我们两个,都还不能死哦。”
挺身保护希菈的阿格尼,双脚虽然被魔法筒轰飞,但很快就再生了。
用刚再生的双脚站起身,阿格尼也扶着希菈站了起来。
“你待在那儿……我们来收拾。”
隔着阿格尼的肩膀,希菈看见了。
……菲利克斯的手臂,被魔法剑砍飞的瞬间。
“等、等等!等一下!”
希菈扯开嗓门大喊。
“那个男人是我的同伴!住手!不要杀他!”
在希菈的眼前,菲利克斯正按着手臂的断面蹲坐在地。这样下去肯定会死。
得去救他才行——一心只想着这件事的希菈,打算朝菲利克斯的方向移动。
但是,她却被阿格尼给拉住了。
“……希菈。”
沉稳的嗓音,让希菈取回了冷静。
眼前的男人,确实是自己熟识的对象。
菲利克斯。
在矿山捡回了独自存活的自己,订下“约定”,愿意陪伴在身旁的对象。
毫无疑问地,他本人,现在就站在眼前。
然而,与此同时,果然还是有一股怎么也抹灭不去的异样感。
若要问哪里不同,却又无法以言语表达。
硬要说的话,就是菲利克斯刚才拿魔法筒指着希菈,抱着杀意发动了攻击,但即使如此,还是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那么,这股异样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喂。你是,菲利克斯吗?”
莉莉娅开口提问。她就这么举着魔杖,维持着坚固的结界,朝菲利克斯走近一步。
“你倒是说句话啊。”
仰头望向走近的莉莉娅,菲利克斯开口道。
“是啊。我……是菲利克斯,不会错的。”
“这样吗,那还真是……”
莉莉娅举起魔杖,瞪向菲利克斯。
“还真是奇怪。既然你是菲利克斯,为什么还想杀希菈?”
只要莉莉娅有意,随时都能用魔法光线射穿菲利克斯。带着如此魄力与敌意的质问,令菲利克斯露出了既像惊讶,又像狐疑的表情。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
然后,菲利克斯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如此说道:“因为,希菈是这么希望的。”
“莉莉娅。”
不知如何是好,举着魔杖僵在原地的莉莉娅,听见了兰斯洛特的呼唤。
“帮他治疗手臂,让他多活一会儿。”
“喂,兰斯洛特。”
“要杀他随时都杀得掉。”
在莉莉娅的背后,兰斯洛特已经摆出了坚实的魔法剑架势。
那架势远比莉莉娅来得犀利,充满了敌意与警戒。
“……知道了。”
见状,莉莉娅解除了编到一半的攻击魔法,重新编起治愈魔法。
总之,先让他活下来再说。抱着这种想法施术,菲利克斯的手臂便暂时接回原位,血也止住了。虽然留下了伤痕,但应该不成大碍。
“哎呀,这个姑且没收。”
莉莉娅走向反复握拳又张开的菲利克斯,将掉在脚边的魔法筒踢飞到房间角落。
“好啦。听好喽,菲利克斯。这只是[延命]。虽然对希菈有点过意不去。”
接着,莉莉娅又在耳边低语,菲利克斯便浑身僵硬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菲利克斯。在马莱城被你们救了……还一起到了马莱城,不是吗?”
菲利克斯慌张地开口回应道。
“之后,我还让你们在我家住了几天对吧。那段期间,我们在做那边那位阿格尼先生的手臂。然后,昨天,魔物来袭……对吧?没错吧?我确实是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接二连三道出的发言,是正确的,非常正确。但是……莉莉娅却反而对这正确性起了疑心。
“哦。所以呢?为什么,你会想杀希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就是希菈的期望?就算真的是这样,为什么,这会成为你杀希菈的理由?”
眼前这个主张自身正当性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就莉莉娅所知,菲利克斯这男人,不是个能够主张“自身正当性”的人。
至少……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菲利克斯都不该是会想杀害一名少女的人。
“你不是这种人吧。”
比起愤怒,悲伤更早一步涌上心头,令莉莉娅的表情扭曲。
悲伤得无以复加。
无论是眼前的男子“变了个人”,还是希菈“期望死亡”,都令她悲伤不已。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是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我原本就是这种人啦。我跟你们又没那么熟,凭什么说[我不是这种人]啊。”
承受菲利克斯瞪视般的视线,莉莉娅一时语塞。
的确,双方的交情只有短短几天。只是同桌吃饭,聊天,一同欢笑,如此而已。
莉莉娅对他们的了解,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即使如此,莉莉娅的内心,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即使,她无法提出任何根据证明这股异样感。
“不对。”
然而,在莉莉娅想开口之前,后方突然传来了话语声。
“菲利克斯,你应该,不希望希菈死才对。”
阿格尼显得有些迷惘,但视线始终没有从菲利克斯身上移开,继续说道:“因为,你把希菈藏在这里,自己出去了。”
阿格尼这番话,令菲利克斯当场愣住,表情消失。
“你们为什么出去,我并不清楚。但你们大概是想尽可能多杀几只魔物,好让王都陷落的时间延后一点,不是吗?”
菲利克斯浮现了困惑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阿格尼的发言。
“菲利克斯,你没有带希菈一起去,是因为不希望希菈死。又或者……你已经明白结界撑不了多久,为了至少让希菈活下去……你们才会出去,为了保护结界与希菈不受魔物侵袭而战,不是吗?”
“我、我……那种事,我不知道啊。我……”
“你不记得了吗。”
菲利克斯虽然困惑,但还是点头回应。
见状,阿格尼深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就不是菲利克斯。”
“是希菈的记忆所创造出来的幻影。”
就在阿格尼开口的瞬间,菲利克斯的轮廓开始摇晃。
“这……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阿格尼先生。我,现在不就像这样,活生生……”
“你没活着。”
菲利克斯这番恳求般的话语,被希菈给一口否定。
“菲利克斯,你死了,你竟然死了。没错吧,明明都约好了,却死了。你死了,你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随着希菈一句又一句的发言,菲利克斯的表情开始变得模糊,逐渐淡去。
让开,希菈低声说道,把阿格尼撞飞似地走上前去。
希菈通过举着剑的兰斯洛特与举着魔杖的莉莉娅,站到菲利克斯面前。
“反正,菲利克斯你根本就不会帮我实现愿望,这我早就知道了。”
希菈那小小的手所握着的小型魔法筒,就这么顶在菲利克斯的头上。
“……你是冒牌货,你是我所认为的菲利克斯。真正的菲利克斯,一定……比我所认为的,还要,更加、更加温柔。所以,才不会杀我。”
希菈颤抖的指尖,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