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姐妹
银币掉落地面，发出两道清脆的声响。
哑口无言的艾米丽看着这一幕，直到听见剑收回鞘中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姐姐！”
“没有人说不能借助别人的力量吧～”
艾米丽回头看向莉莉娅，但莉莉娅只是露出灿烂的笑容。
收起剑的兰斯洛特也在一旁微微笑着。
艾米丽自己也不明白，心中为何会如此纠结。不过，艾米丽的视线先看向的不是莉莉娅，而是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大人。”
“什么事，艾米丽小姐？”
兰斯洛特用那双带着平静笑意的紫色眼眸看着艾米丽。
他的视线明明不强，艾米丽却有种被贯穿的感觉。
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了吗？艾米丽这么想着，胸口一阵刺痛。即使如此，她还是面对兰斯洛特。
“您为什么会对姐姐的声音有反应呢？”
兰斯洛特承受着艾米丽的视线，嘴唇微微弯起。
“没什么。既然有人叫我，我当然不能不回应啊。”
艾米丽心想，他在说谎。
不过，她也没有勇气说出隐藏在那句话背后的真相。
“那么，如果我叫您，您也会像这样回应我吗？”
艾米丽用怨恨的语气代替回答，兰斯洛特则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兰斯洛特已经恢复完美的微笑，说出令人绝望的一句话。
“这个嘛，谁知道呢？不过你没有叫我，所以假设也没有意义。”
莉莉娅给了艾米丽很多东西，也把很多东西让给艾米丽。
小时候，父亲带她们去拜访别人家时，对方都会送点心。莉莉娅都会把点心分给艾米丽，而且分给她的比较多。
如果有想看的书，莉莉娅也会先让给艾米丽。
旅行时，如果饮用水不够，莉莉娅也会把自己的水壶让给艾米丽喝。
即使两人长大后，只要收到新的魔杖，莉莉娅也会先拿给艾米丽试用。
收到守护的守护符时，莉莉娅也会开心地让艾米丽戴在身上。
如果莉莉娅要在典礼上致词，她也会把机会让给艾米丽。在父亲身旁念圣句的工作，也大多是让给艾米丽。
艾米丽并非不感谢莉莉娅，她很清楚莉莉娅是爱着自己的。
但是，她一直强烈地认为，自己并不希望她这么做。
她讨厌自己躲在如此完美的姐姐背后，活在姐姐的庇护之下。
姐姐越是温柔，越是呵护她，她就愈觉得自己很悲惨。
与其这么悲惨，她宁愿被姐姐憎恨。
然而，莉莉娅却依然爱着艾米丽。
所以艾米丽虽然嫉妒、憎恨着莉莉娅，却无法不爱她。
这让她很痛苦。
被让来让去的东西让她很痛苦。被施舍的爱让她很痛苦。
但是。
现在，莉莉娅第一次没有把东西让给艾米丽。
无论是圣王的宝座，还是兰斯洛特。
她之所以想要圣王宝座，是因为她想得到认同。
她讨厌自己只能躲在莉莉娅背后。
她觉得只要得到圣王宝座，自己这个比不上莉莉娅的人，也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也就是说，艾米丽并不是想成为圣王。
她想借由成为圣王，找出自己的价值。她只是因为这种幼稚的傲慢想法，才想得到圣王宝座。
但是另一方面。
虽然她从未亲口说出想要。
兰斯洛特却不一样。
艾米丽发现自己爱上了他，不禁自嘲。
如果自己能踏出一步，或许就不会这么后悔了吧。
……不。
艾米丽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说服自己放弃得不到的东西，是艾米丽的拿手绝活。
艾米丽这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被莉莉娅赢得体无完肤。
圣王宝座被正面夺走，兰斯洛特也……恐怕连莉莉娅自己都没发现，她从艾米丽手中夺走了兰斯洛特。不，说夺走太难听了。因为那本来就不是艾米丽的东西。
到头来，自己的价值也不过如此。艾米丽不禁自嘲。
没有能力，也无法积极行动。只能一味接受，却无法给予。如果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绝对无法得到。
“可是啊，兰斯洛特。你为什么要砍那里啊？你只要像平常一样抓住它，把它翻过来放着就好了啊。”
“哈！又不是要让狗捡树枝，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难看的举动。如果想让我做那种事，就别找我，找阿格尼去。”
“阿格尼又不是狗。”
看到莉莉娅开心的模样，艾米丽无话可说。
如果话没说清楚，那就算了。艾米丽确实这么想过。
实际上，她的话确实没说清楚。所以艾米丽输了。
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
“不过，这次兰斯洛特的耍帅倒是派上用场了。”
莉莉娅蹲下身，指着银币对艾米丽笑道：“我得到最好的答案了。”
艾米丽茫然地望去。
被砍成两半的银币掉在地上。
两半银币的正面与反面都不同。
“好，既然结论出来了！”
莉莉娅开心地露出满面笑容，站了起来。
“老爸，就照我们决定的那样。被砍成两半的银币正面与反面不同。也就是说，成为圣王的是我们两个人！”
莉莉娅哈哈大笑，伸手搂住艾米丽的肩膀。
“咦？姐、姐姐？”
“对吧？这样很好吧，艾米丽？”
艾米丽哑口无言。
掉在地上的银币，的确分别朝向不同的面。
其中一枚的花朵图案是艾米丽的胜利，但另一枚却是莉莉娅的面。
“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我和艾米丽一起当圣王就好了。嗯，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艾米丽陷入混乱，莉莉娅则在一旁开心地笑着。
“不过，这样就得到最好的答案了。艾米丽，今后我们一起加油吧！”
“等、等一下，姐姐！”
艾米丽把莉莉娅拉开，仿佛在说不能就这样随波逐流。
她拼命地在莉莉娅面前思考，组织语言。
“圣王有两个人，这样太……”
“不行吗？”
“不行。”
“勇者也有两个以上啊。”
“可是……”
“没道理不行吧？如果有一百个人当然不行，但只有两个人的话，这样不是刚刚好吗？”
“可是，可是这样……”
艾米丽虽然无法释怀，却无法好好表达，莉莉娅则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莉莉娅不懂。
身为胜者的莉莉娅，不懂身为败者的艾米丽的心情。
艾米丽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看着莉莉娅。
“真可悲。”
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却让艾米丽感到更加可悲。
莉莉娅惊讶地注视着艾米丽。
然而，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艾米丽将视线从莉莉娅身上移开，索性继续说下去。
“圣王的宝座和点心或书本不同。我不要连圣王的宝座都被姐姐抢走，虽然姐姐应该不懂吧。”
“艾米丽，哪有什么抢不抢的。”
“本来就是这样啊。姐姐不管做什么都比我厉害，圣王的宝座也该由姐姐来坐。可是，可是姐姐却要和我一起当圣王，这根本是同情吧！”
莉莉娅是什么表情，艾米丽看不见。她刻意不看。要是看了，她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什么都不会的我，还有愿意爱着什么都不会的我的姐姐，我都一直很讨厌。”
艾米丽最后这么说完，闭上了眼睛。
“这样啊。”
莉莉娅悠哉的声音，让艾米丽不禁抬起头来。
莉莉娅脸上带着艾米丽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就是不懂这一点。”
这句话仿佛在刺激艾米丽的神经，但是配上莉莉娅的表情，艾米丽连生气都气不起来。
“说起来很像在挖苦人，不过我的确什么都会。我自认还蛮善解人意的……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有些事情我才会不懂。”
莉莉娅难得吞吞吐吐，话只说了一半。
艾米丽有多久没看到莉莉娅这个样子了呢？说不定她从来没见过。
看到姐姐有些无助的模样，艾米丽只能沉默以对。
“可是，这世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那么，我就不适合当圣王了。”
“才没有。”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当圣王。我想要足以领导众人的力量。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烦恼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莉莉娅低下头，用力挠挠头，然后抬起头来注视艾米丽。
“所以，艾米丽，有你在比较好。我希望你这个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的人待在我身边。所以，你留下来吧。”
艾米丽回望莉莉娅热情的双眼，心里却想着非常冷酷的事情。
如果现在拒绝，就是艾米丽对莉莉娅唯一且最大的反抗。
也是莉莉娅唯一的失败。
这非常有吸引力。
再说，如果现在答应，艾米丽到底算什么呢？
自己会变成比莉莉娅更差劲的人，变成一个只能从莉莉娅身上分得一切，苟且偷生的悲惨存在吗？
但是。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不能那么做。所以，不管再怎么悲惨，你都要留下来。”
从自己身上夺走一切的姐姐，虽然可恨，却也令人怜爱。
明明从自己身上夺走一切，却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出去，而且需要自己。
“我不要你以外的人。”
……我一定就是这样，才会这么没用。
艾米丽这么想，轻轻叹了口气，对莉莉娅微笑。
“我明白了，我接受。”
莉莉娅顿时露出意外的表情，然后笑容满面地抱住艾米丽。
“艾米丽！我爱你！”
知道姐姐唯一且最大的缺点后，艾米丽心中产生阴暗的优越感，以及更胜于优越感的安心感，还有怜爱。
艾米丽怀着这些心情，将手环过莉莉娅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