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事变发生。
历史上将这次事件记录为启示天灾的开端。
这日莫生祭刚睡下，窗外蝉叫得人心神不宁她睡得也不安稳。正在她辗转翻身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这响声震得房间都晃了一下，她瞬间惊醒。侍女冲到她床边一边安抚她一边高喊：“去看看怎么回事。”
莫生祭一身冷汗，仿佛细针一般刺着她的皮肤。突然她感应到什么，仿佛被上身一样一把甩开侍女飞奔出门。
真是出了什么大事，王府门口居然也没人拦她。上了大道她茫然地左右张望，仅一会她便像是知道目的地似的一扭头往城门跑去。
似乎去那里就能填满她心中的空洞。
淳王府在宫门外三条街，是帝都最中心的位置。照理说她凭自己的腿是绝不可能跑出城门的，但那时她宛如拥有神力，脚程极快没一会便见到了城门。
城内虽然出了事，守城兵依然驻守岗位，城门已然合起。
她突然感到什么，慢慢地一步步转过身。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他一手拿着一把宽长的大剑，那剑的一端落在地上，剑身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哪怕在黑夜中都泛着晶莹剔透的荧光。另一只手捏着一个头颅的头发，头颅是新割下的，一边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很快就在他脚边形成了一个小血泊。他的脸隐藏在面衣之下，头发用一根发巾包起看不清颜色。
“你……”莫生祭刚张口想喊出他的名字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她前面同时一把将她拉至身后。
“你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那人轻轻冷笑一声，“关你什么事。”
“星灰，别理他。”
这两个声音莫生祭都认得，她一抬头果然看到蓝双焱正漂在半空中，脚下隐约有个闪着青色光芒的法阵。
“下火。”莫生祭身前的男人说道，他手中是一根细长的刺针，不似普通的武器。
蓝双焱脚下的法阵瞬间光芒大盛，一道天火从天而降。这团蓝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住黑衣男人，火焰的光映着天空亮如白昼。这火烧得虽旺却一点也不热，莫生祭甚至感到了阵阵阴冷。
这是神迹，在神谕之子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引起的神迹。莫生祭也是第一次见。
对神迹的震惊大过了飘在空中。所以蓝双焱漂浮着凑在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
“没事吗？”
夜半三更一个白衣女孩浮在半空还是很惊悚的。莫生祭直接三连退，“你……你怎么飘着？”
“因为跑不动了。”蓝双焱也往后退了一点埋到伸出手等着她的另一个人怀里。
莫生祭这才看到那人的脸，果然是莫倾熠。
“郡主在这别动，天火也困不了他多久。”
莫倾熠的话很快就验证了。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这火将地面直接烧去了十尺有余，蒙面人的脚下却一点损伤都没有。
“你的火可燃尽天下万物。”蒙面人声音中带着赞赏，“年纪轻轻竟可将火修炼至此。”
“你走吧。”蓝双焱说道。“今日都中司主只有一位。那位既不拦你，凭我那必然是不行的。”
“那你为何不听天命？”
这时莫倾熠突然笑出了声，他将刺针插入地面。“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人可以走遗体留下。”
士兵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
四周亮了起来莫生祭也能更清晰的打量这人。他手中的头颅虽然血渍糊满了脸头发也散落下来但她还是认出了头颅主人。“那不是镇国公凌将军吗！”
黑衣人对围上来的士兵视若无睹，反而对蓝双焱很感兴趣。“你理应是最恨他们的。”
蓝双焱轻推了一把莫倾熠落到地上，她没穿鞋，赤足着地的瞬间地面仿佛支持不住她的重量一般凹陷出一个空洞。她往前每走一步地面便下陷一块，她一直走到了那人跟前。“铺路人，路上走的是谁又有何区别。”
那人蹲下将头颅交在她手中。“顺天命，我可以救你。”
“天理、命运二位可不同意。”蓝双焱捧着头颅又重新漂了起来，她回过头。“星灰？”
莫倾熠牵着莫生祭的手朝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让他走。”
护卫都城的守城士兵都是凌将军旗下，他们忍不了。莫倾熠拉着莫生祭走得很快，他挡住她身后的位置。
“别看。”
杀戮声持续不断地从身后传来，莫生祭颤抖着说：“嗯。”
他们直接回了宫中。宫门大开，显然是在等待他俩。
帝宫灯火通明，戒备森严。蓝双焱落到地面却没有像刚刚那样破坏路面。很快有侍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头颅。
她一甩袖子，原本洁白的袍子被血迹染得一片血红。“帝后呢？”
“同帝君一起在天长宫等您。”
“嗯。”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问起另一个人，“兄长呢？”
“储帝殿下出宫奉命追踪凶手。”
蓝双焱一声冷笑，她走了两步又侧过头对莫倾熠说：“你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莫倾熠蹲下身与她视线持平，“你不是奉命诈我吗？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你只是因为那个天下爱的神恩。”
“不，是因为我不是你的愿望。”他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刚碰到就收了回去。“你笑一笑，我就答应你。”
“那不是焱儿的愿望。”
“我知道。”莫倾熠轻轻笑了笑。“但若要实现你的愿望我是必须的。”
蓝双焱沉默了很久，最后她伸手抱住莫倾熠的脖子。莫倾熠将她抱起来，“走吧，别让帝后久等。”
“星灰？”
“嗯？”等了会见没后续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这字真适合你。雾卷暮色，星河浮霁。”
莫倾熠轻轻嗯了一声，拍拍她。“快睡。”
莫生祭这才发现蓝双焱居然是喊他字。连他亲生母亲贵妃都不这么称呼他。她直觉这俩人关系绝不是那么简单。
“郡主。”蓝双焱靠在莫倾熠的肩上，侧着头对她说：“您今晚只是追出去看到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莫生祭心想他俩居然还要隐瞒，明明有这么多侍卫看着，但嘴上还是应下了。“好。”
帝后在天长宫门口等他们，见着人了还主动迎上来。她一边接过蓝双焱一边说：“辛苦。”
“客气。”莫倾熠没有行礼没有谢恩。
莫生祭目瞪口呆。今晚的一切都透着诡异。
“郡主可有受伤？”
“外儿没事。”莫生祭急忙回话。
“梓桐先派人送你回去，其余的事明日再说。淳王妃也该急疯了。”
“谢帝后。”莫生祭谢恩。
“儿送。”
帝后有些吃惊，她轻轻拍着蓝双焱的背哄她睡觉，一边打量着莫倾熠。“你不逃了？”
“你们不是故意用她来试我吗？”
“她想要的东西……”
“我知道。”莫倾熠不耐烦地打断帝后，他甚至没有谦称。
莫生祭惊呆。帝后，这可是帝国帝后，莫倾熠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他甚至没等帝后说什么就微微欠了个身将她抱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不是有些……”莫生祭小心翼翼地寻找合适的措辞：“不敬？”
莫倾熠脸色不好，“天长宫是这帝国中最吃人的地方，谁进去都不会有善终。”
这话讲得过了，莫生祭也不敢回什么。
好在他也没在意，“想好怎么应对仲父了吗？”
她才想起还有这茬，脸瞬间就白了。“没有……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听到了他的呼唤。”
“你怎么知道？”
“因为所有神谕之子都听到了。”
莫生祭抬头看了他一眼，直觉他没说实话，最起码这不是全部事实。不过现在她的关注点不在这，“原来这就是神谕？”
“这只是他的呼唤。神谕是更加……”莫倾熠停顿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恰当的词。“疯魔的东西。你很幸运，希望这份幸运能更长久一些。”
“父亲会相信吗？”莫生祭直觉他说得话哪里不对劲，但目前最紧要的事还是她半夜独自出门。
“我会去解释。”莫倾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仲父明白的。”
莫生祭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像中邪了一样穿着亵衣在路上狂奔。
等到家却只见到了母亲，淳王妃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失了礼数。让侍女带她回房去休息，自己则同莫倾熠说话。
她一边往自个院走一边看向天上的繁星。今日空中万里无云，双月悬于空中宛如两把利刃。二十二颗主星清晰可见，是极为难得的观星好日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打在瓦上吵得她睡不安稳。整个晚上她都在做梦，那梦境太过真实她甚至一度以为那才是真实。
将她从迷糊中喊醒的是淳王。淳王穿戴整齐，与其说是起得早更像是通宵才从宫中回来。他眼中充满了疲惫。
“祭儿。”
莫生祭睡得很浅，仅一声就被唤醒。一睁眼就见父亲坐在床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父亲？”她一股脑爬起来扑入淳王怀中，“昨晚太可怕了。”
淳王轻抚她的头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帝后传你入宫。”
“为什么？昨天已经见过了。”
“如果你不是生在……”淳王没有说完，他只是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赶紧梳洗，父亲带你进宫。”
侍女一拥而上，莫生祭没来得及再问淳王他便出了屋子。
等上轿莫生祭发现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她坐在一起，反而是骑着马跟在轿边。她隐约觉得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宫中禁止行轿，她在门口下轿。候着他们的居然是储帝莫倾焕。储帝她十分熟悉，因为长兄是他伴读的关系她小时候经常跟在他们身后一起玩。
“仲父不必担心，堂妹会归府。”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淳王听到后显然松了口气。他嘱咐莫生祭：“听话，不要乱说话。”
“是。”莫生祭心里奇怪却也问不出口。
她跟着莫倾焕进宫，莫倾焕走得很快，似乎是有什么着急的事眉头紧皱。
天长宫的匾额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莫生祭甚至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跟得很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跟丢。
一路上没怎么见着人，天长宫倒是满当当地都是宫女捧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进进出出，还未进门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兄长回来了？”仿佛有预知能力一般他们刚跨进门便听蓝双焱问。
“怎么出屋了？”
只见蓝双焱裹着厚厚地大袄坐在园中的紫藤树下，那把椅子极高几乎都能托着她勾到盛开的紫藤花。她一手捧着药碗，怀中抱着一个暖炉，凳子边盘卷着一只正在睡觉的豹子，完全是一副冬天的打扮。
夏末，光是看着这副模样莫生祭就燥热起来。
“屋里太闷。”蓝双焱一脸嫌弃，“这药也太苦了。”
“皇甫佚呢？”
“他去瞅着炉子。”蓝双焱知道躲不过低头一灌倒也喝了下去喝完了还咂咂舌，她把碗往一旁宫女捧着的托盘上一扔。“也不知有什么看头。
“你就不该追出去。”莫倾焕飞快地剥了颗荔枝塞她嘴里。“他既然去了，你回来就是。”
蓝双焱吐出核，“兄长怎能说这话。焱儿去了他才会去。”她说着侧过头看向莫生祭，“郡主这里坐，吃水果。”
莫生祭其实不想靠她太近，实在太热了。而且那只豹子看上去虽然还小但也不太好惹。她有些僵硬的坐上最远的石墩子。
“老师来了。帝后正同他说话，应该一会就会出来。”似乎是看出来她的不自在，蓝双焱接着说：“只是要问些昨晚的事，别紧张。”
她不是紧张，她是有些迷茫。初次的神谕将她直接砸懵了。
“不吃水果？”
“啊？”莫生祭低着头发了会呆突然听到有人对她说话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会没注意莫倾焕，他居然拿着一把小刀在削皮。
“吃苹果？”
她没胆子让储帝削苹果给她吃。“我来削。”
“不用。你只管吃。”莫倾焕用刀把荔枝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原来是她误会，莫生祭默默地剥起了荔枝。莫倾焕削苹果很熟练，皮削得薄而且可以从头至尾不断。
他一连削了两个，并把苹果切成小片，自己倒是吃起了核。
莫生祭抬头看向蓝双焱，见她歪着头睡着了。“公主好像身体不好。”
“是不好。”莫倾焕说。“她每天都活得辛苦，这帝国这么大，最后也只有她在。”
这句话莫生祭当时没能理解，也没来得及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