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未央街沸腾起来,不,应当说整座京城的目光都汇集在梦华仙馆。
太过奇幻瑰丽,不似人间。
轻寒缓落园中,行至梦华仙馆门口人群瞬时安静下来,目光纷纷聚集在这如九天仙人的崔馆主身上。
轻寒眉目流转一遭,目光中仿佛带着悲悯,开口说话,声线如冰晶坠玉盘:“红尘佳节,本馆主得仙人赠词一首,与君共赏!”
话音刚落,“duang”一声辽远悠扬的琴声响起,继而上千盏孔明灯从园中缓缓升起,舞姬临空翩飞,仙倌仙娘齐声唱和: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诗即出,雅雀无声。
轻寒玉腕轻扬,半空中的孔明灯化作天河倾落,灯面上的墨字纷纷扬扬飘入人群之中。
人潮沸腾,将飘落灯面抢在手中,定眼一看俨然是方才吟诵的佳词,原来此词名为《青玉案.元夕》。
神来之笔,非仙人不可得!
元宵之夜的梦华仙馆给人了太多的震撼与惊喜,诗作评选反倒没那么引人在意。
轻寒见势已成,翩然退回门中,早有仙倌抬来一把黄花梨如意云头交椅,椅前摆着云纹香案,案上燃着清雅的飞气香。
轻寒广袖微抬,素手轻抚过织锦软垫,纤腰未折,膝弯已从容落在椅上,裙裾如静夜潭水般无声垂落,层层叠叠的绡纱在青砖地面绽开半朵墨莲。
鎏金缠枝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司行舟一身绯色蟒袍长身玉立在轻寒椅侧,银线绣的蟒纹在灯火之下泛着幽蓝暗芒。
雪白的貂裘领口压着鎏金螭纹扣,司行舟雕琢的侧颜浸着寒光。眉骨斜飞入鬓,睫毛在苍白的皮肤投下鸦羽阴影,凤眸微眯,让人不敢直视。
“发丝乱了。”司行舟不知何时注意到轻寒额前碎发飘了三两根,他躬身附到轻寒耳畔,眸中冷意尽数褪去,轻柔地将发丝捻于轻寒耳后。
当众秀得一手好恩爱!
这还是那让人胆寒的活阎王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锦仙姑让仙倌抬上封存的票箱,当众打开一一唱票,学子们个个伸长脖颈,竖直耳朵,留心着票数变化。
“叶昭八十票!”
\"林羽风九十票!”
“苏逸民九十八票!”
“吴传胜一百三十六票!”
......
随着唱票结束,吴传胜以一百三十六票夺得桂冠。
为示公正,吴传胜的佳作也被拿出品评,孔夫子亲自挥墨,誊抄于宣纸之上,挂于梦华仙馆门前。
纸上浓墨书就吴传胜的论“仙”诗作。
《步虚声》
履下生莲步步玄,霓裳曳破九重烟。
指叩苍崖惊鹤梦,袖卷银河洗剑泉。
三山影动鲛绡薄,五岳形移蜃气鲜。
忽觉身在鸿蒙外,满襟空翠不知年。
武将世家的吴传胜,虽弃武从文,可字里行间的英雄意气依旧颇具家风。论仙为题,既取游仙诗之逸气,融道藏典籍之玄思,也有豪气干云的武将之风。
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绝非侥幸,吴传胜确有真才实学。
“吴传胜公子为本期论仙魁首!”轻寒起身宣布,颔首祝贺吴传胜。
“不过,吴公子本就是梦华仙馆会员,这获胜的奖励于公子而言已是无用。不过公子可另换他物,只要不算过分,我梦华仙馆都会应下。”
吴传胜朝轻寒行了一礼,又朝周遭行礼谢过,继而朗声道:“吴某拙作与馆主佳词想比,可称云泥之别,奖励受之有愧。”
“青玉案并非我所做,而是梦中仙人所赐。吴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既有高山仰止,相信假以时日吴公子和大顺读书人定能有所收获。”
吴传胜见推辞不过,想了想便问轻寒:“崔馆主,晚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馆主应承。”
“吴公子但说无妨。”
“我想在梦华仙馆墨仙台谋个差事,不要报酬,只要馆主给晚生一个机会。”
“这......?”崔轻寒没想到吴传胜竟会提出这个要求。
接近小仙女有何企图?司行舟凌厉的眼风扫过吴传胜,吴传胜喉结一抖,仿若抵上了薄如蝉翼的霜刃。
硬着头皮,吴传胜还是用希冀的眼神看向轻寒。
轻寒犹疑起来,倒不是不行,吴传胜有才,春闱中夺个三甲都在可能之中。
这等大才加上吴家家世,必定是要入朝效力,如果此时在墨仙台谋职,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还有一处,梦华仙馆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轻寒虽然欣赏吴传胜,但还远远谈不上百分百信任。
二月十八之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若吴传胜有了二心,对轻寒,对梦华仙馆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沉吟片刻,轻寒还是说道:“吴公子厚爱,我代表梦华仙馆表示感谢,至于入墨仙台依我看来,春闱在即吴公子考试之后你我再行商谈不迟。
今日吴公子的夺冠礼换成梦华仙馆四大亭台机会一次,无论公子有何要求,只要不违背仙馆规则都无偿为公子服务。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吴传胜虽然失望但崔馆主说得在理,君子不强人所难,何况眼下春闱才是首要之事。
吴传胜当下便谢过崔馆主,司行舟收回目光,吴传胜压力顿轻。
抹了把额头冷汗,偷眼瞧见司行舟含情脉脉看向崔馆主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方才落在他身上的如毒蛇吐信的冷光出自同一个人。
“哇!”又是海啸般的惊呼声响起,打断了吴传胜的思绪。他抬头一望,梦华仙馆忽有紫烟冲霄而起,九重焰塔在四大亭台殿顶绽放。
金蕊银瓣的烟花炸裂时,整座仙馆浸在孔雀翎羽般的光瀑中,坠落的火星被园中温泉接住,化作万千尾衔着月光的赤鲤。
穿月白襦裙的仙娘,金丝银袍的仙倌捧着莲花水灯穿过园子,金步摇搅碎满池灯影。各处香炉中喷出混着龙涎香的云雾,霎时整座梦华仙馆都成了飘在云端的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