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仪乔很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和亲启程的日子日渐临近,她反而越来越安心。
初十这日一大早,宫里来人宣读了圣旨。
乔翎接旨之后,率领众仆妇赶到韩仪乔住的院子,亲自看着人给她梳洗打扮。
大红的嫁衣,纯金的头面,韩仪乔绝美的容颜,让乔翎想起一个人。
“你娘当初也像你这么好看,”她喟叹着开口,“只可惜啊,好看有什么用。女人徒有皮囊,却不长脑子。天长日久,男人总会腻的。”
乔翎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往韩仪乔心上扎刀。
“继女也是女儿,好歹你叫我一声嫡母,我便好心提点你几句。以后到了柔然,千万别像现在一样,不言不语,不动不笑,跟块木头似的。男人可不喜欢木头,他们喜欢热情似火,敢于取悦他们的女人。”
韩仪乔从镜中望着乔翎得意的样子,幽幽开了口,“我今日便要离京,爹爹难道不送一送我嘛?”
“如今咱们王爷监国,朝中大事,事无巨细,哪一件都需他操心。世子跟在一旁学习治国,将来荣登大宝,才不会手忙脚乱。他很忙的,没空来看你。”
韩仪乔哦了一声,“听说我还有个妹妹,回来这么久,都不曾见上一面。此一去只怕这辈子再见遥遥无期,不知分别前,可有机会见上一面?”
乔翎摆弄着染过蔻丹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我的萱儿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韩仪乔:“我跟她乃同父异母的姐妹,说起来……”
乔翎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都这时候了,没必要再攀交情。你自去和亲,我的萱儿以后会有好姻缘。你们再无任何瓜葛。”
她让仆妇们伺候韩仪乔梳妆,径自离去。
韩仪乔被一众仆妇簇拥着,先是坐上花轿,吹吹打打绕城一周,出了北城门之后,登上马车。
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西北。
冬秀哭了一路。
“咱们这辈子还能回京城吗?是不是以后都得死在荒漠了?”
“我不想死,我还想嫁人。”
“我不喜欢臭烘烘的糙汉子,我想嫁给文质彬彬的中原人,我……”
她在韩仪乔耳朵边不停地聒噪。
韩仪乔茫然枯坐,只偶尔通过侧帘的缝隙,往外瞧上一眼。
路越走越颠簸,路旁的景色越走越荒凉。
从京城到柔然,需要十几天才能到。
贺凌会选在哪一天来救她呢?
韩仪乔想着想着,不由心头雀跃,把聒噪的冬秀撵去后面的马车,防止贺凌来时,被那丫头撞破。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从日出到日落,又从日落到日出。
整整十天,毫无动静。
韩仪乔渐渐丧失了希望,大约他不会来救自己了。
想一想也理解,贺凌不过是个普通人,即便从过军打过仗,也只能说功夫强一些。
他一介白衣,没有半分官职在身,想要阻拦郡主和亲,简直痴人说梦。
他拿什么阻拦?
无权无势又没银子,单凭他一副坚硬如铁的躯壳吗?
为了她丢掉性命,不值得。
韩仪乔认清了现实,放下希望,整个人又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死感。
生与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第十一日这天傍晚,送亲队伍投宿驿站。
此地处于边关,跨过那道线,便进入了柔然汗国境内。
山高皇帝远的不毛之地,听闻来了位郡主,众百姓纷纷跑出来围观,差点引起骚乱。
护卫们驱赶人群,护送韩仪乔进入二楼最奢华的客房。
洗漱过后,简单用了晚饭,韩仪乔把冬秀打发走,关上房门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就像此前的每一晚那样。
一直等到三更鼓响,依旧没有一丝动静,就在她翻身准备安睡的时候,窗口传来“啪嗒”一声细响。
紧接着,有人拨开插销,从窗户跳了进来。
韩仪乔瞬间清醒,噌一下坐起来,光着脚下床迎了过去。
果然是他。
贺凌依旧是那副夜行衣,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二十日不见,他消瘦了一圈,可眼睛却比以前更黑更亮。
“你怎么才来。”韩仪乔抱怨着,毫不犹豫扑了过去。
贺凌把人接住,无声笑了起来,用力回抱了她一会儿,揭掉黑纱哑声在她耳边问:“想我了?”
何止是想,还有期盼,以及数不尽的望眼欲穿。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韩仪乔带着哭腔的声音,好像撒娇。
贺凌骨头都酥了,捧着她的脸重重亲了一口,压着声音道:“既然答应了你,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跟前。”
“不要这么说,我们都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韩仪乔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一语成谶,会遇见什么意外。
不经意间低头,看到脚边居然瘫软着一个身影。
韩仪乔吓得连忙往后退,“这是谁?是死是活?”
“当然是活人。”贺凌蹲下去,一把扯掉那人眼上的罩子。
突然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那人半眯着眼睛,警惕地左右看看。
韩仪乔望着那年轻女子,确认她们之前从未见过,可她心底却总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是谁?”
“平阳郡主。”
韩仪乔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回头府上发现她丢了,恐怕要把全京城都翻个遍。”
“那是他们的事儿,与我无关。我只要让该她承担的责任,交还给她。”
“她什么责任?”
贺凌抬眸,“当然是和亲。柔然可汗修书请求和亲,这差事本该落到她头上。可她们母女偷梁换柱,把你寻回去替她承担。凭什么?”
韩仪乔脑子嗡了声,一张小脸瞬间刷白。
贺凌:“皇家贵胄,出生即享荣华富贵,过着人上人的日子。为什么轮到和亲,轮到她为国家做贡献的时候,却找人顶替。好事占尽,却不想付出,这样的人就该死。”
贺凌抬眸看向韩仪乔,“明日一早,把你和她交换,神不知鬼不觉,把本该落在她头上的责任,交还给她。”
平阳郡主嘴里塞着布条,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省点力气,回头好好伺候你那位土埋半截的柔然可汗吧。”
贺凌的声音,比他腰上的弯刀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