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伞骨收拢的刹那,西北风卷着槐叶擦过陆墨渊的眉弓。
他抬手抹去周墨羽鬓边的玉屑,指尖残留的机关蟾蜍体温还带着血腥气:\"你和仲师妹守好北斗结界。\"
农墨商解下滴油的罗盘抛向半空,陨铁指针在月光下裂成七枚银梭。
他踩着满地碎花追上来时,腰间十二连环锁哗啦啦响成一片:\"这玉粉遇水显影,若是混着...\"
\"嘘——\"陆墨渊突然按住他肩头。
两人藏身的断墙外,七辆蒙着黑麻的马车正碾过龟裂的田埂,车辙里星星点点的昆仑玉粉在夜色中泛着青芒。
最诡异的当属驾车人——他们脖颈缠着浸透松脂的麻绳,每挥动一次鞭子,后颈就凸起核桃大的鼓包。
农墨商喉结滚动两下,从袖中摸出墨家特制的蜃楼镜。
镜面映出车篷上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本该镌刻在祭坛的云雷纹竟像活物般蠕动。\"去年叛逃的炼器堂弟子...\"他咬着铜制卡尺含糊道,\"可这控尸术分明是阴阳家的...\"
话音未落,打头的马车突然急停。
驾车人脖颈麻绳猝然绷断,头颅在落地前被车底窜出的青铜锁链卷住。
陆墨渊瞳孔骤缩——那锁链末端缀着的,正是墨家禁术才会用的饕餮吞口。
**与此同时的难民营**
穆墨水第三次清点米缸时,有个跛脚汉子突然撞翻了竹筛。
金黄的粟米洒在写满《礼记》的绢布上,瞬间激起七八双手的争抢。\"说好每人三合!\"符墨田挥动铜锣槌格开撕扯的灾民,却挡不住更多红着眼扑向粮车的身影。
\"墨者私藏精米\"的流言比槐花飘得还快。
鞠墨风刚安抚好哭闹的孩童,转头就见三位乡老举着榫卯模型要砸粮仓。
他展开双臂拦在门前,九张算术图在掌心流转成光幕:\"诸位请看,上月赈灾粮实际支出比账簿还多出...\"
\"算盘珠子能当饭吃吗!\"老妪的陶碗磕在算筹上,迸裂的碎片划破鞠墨风手背。
鲜血滴在粮车辕木的墨家徽记上,竟诡异地凝成蝌蚪状符文。
\"让我来。\"周墨羽的声音像浸过山泉的丝帛。
她腕间逆旋的洛书图案突然投射在夜空,三百六十颗光点连成浩瀚星图。
争抢的人群不自觉仰头,看见每粒星辰都映着墨者深夜巡诊、修补水车的画面。
\"阿嬷认得这个吗?\"她扶起摔在地上的跛脚汉子,袖中滑出半块带牙印的麦饼,\"三天前您小孙子高热,仲师妹就是用这个换了退烧的苦参。\"老妪颤抖着摸向饼上凹陷,浑浊的眼里终于泛起水光。
星图流转到墨者们脚底磨破的草鞋时,已经有妇人偷偷抹眼泪。
周墨羽抱起哭到打嗝的幼童,让孩子的小手贴在自己臂钏的机关簧片上:\"摸摸看,陆师兄造这个机关臂钏时,三天三夜没合眼呢。\"
**三十里外的乱葬岗**
陆墨渊的鹿皮靴陷进腐土时,农墨商正用铜尺丈量车辙深度。\"每辆载重超千斤,\"他舔了舔沾玉粉的指尖,\"但货物...是空的。\"陨铁罗盘突然发出蜂鸣,七枚银梭齐刷刷指向坟茔深处。
拨开缠满符纸的荆棘丛,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九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棺盖上墨家兼爱非攻的铭文竟被血玉镶嵌成二十八宿星图。
更骇人的是棺中物——那是用机关术拼接的巨型夔牛骨,每根肋骨都刻着炼器堂独门密文。
\"他们想复活什么?\"农墨商的声音有些发颤,罗盘指针在他掌心跳成诡异的六芒星。
陆墨渊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游走的璇玑玉衡图正泛起血光。
他想起周墨羽说当诱饵时的带血微笑,猛地将青铜伞插入地面。
伞面旋转激起的罡风中,隐约传来铃铛脆响。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符墨田站在难民营了望台上,正把预警用的铜锣换成浸过桐油的鸢尾旗——这是墨家最高级别的危机信号。
而东南方的夜空,仲墨兰安抚灾民时点燃的安神香,不知何时飘来了带着昆仑玉粉的...檀香味。
**难民营东侧草棚**
鞠墨风蹲在竹席旁,九章算术图的光影映得对面儒生衣襟上的《春秋》纹样忽明忽暗。\"您看这赈灾粮耗损率,\"他蘸着粟米在席面勾画,\"若按贵派'损有余补不足'的算法……\"
\"小友可知上月暴雨冲毁三座粮仓?\"年长儒生抖开浸透艾草香的舆图,指尖点在标注着阴阳家祭坛的位置,\"墨家机关术再精妙,能算得过天象异变?\"
草棚缝隙楼下的月光忽然暗了。
穆墨水拎着半袋陈米经过,腰间墨家木鸢佩饰撞在粮车上,惊起几只偷食的麻雀。
鞠墨风注意到对面道家女修瞳孔微缩——她袖口露出的龟甲纹路,分明刻着与青铜棺相同的二十八宿星图。
\"诸位可曾见过这种流民?\"鞠墨风突然摊开掌心,沾着玉粉的蓍草摆出北斗阵型。
道家女修的拂尘穗子轻颤,带起的气流竟让蓍草转成了南斗六星。
儒家老者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溅在《礼记》残卷上,瞬间凝成与粮车辕木相同的蝌蚪符文。
他慌乱合拢竹简的动作太过急促,夹在其中的半片青铜锁链\"当啷\"坠地——正是墨家禁术用的饕餮吞口。
**腐土飞扬的乱葬岗**
农墨商突然按住疯狂震颤的罗盘,陨铁指针在夔牛骨上刮出火星:\"这些盗匪在拿墨家机关术养尸!\"他扯开拼接的牛肋骨,露出内部中空的管道,\"瞧见没?
每根骨头都是运玉粉的暗槽。\"
陆墨渊的璇玑玉衡图已蔓延到锁骨,他抓起把混着玉粉的腐土撒向夜空。
星图与难民营上方的洛书投影交叠的刹那,东南风送来句模糊的楚地童谣:\"……青铜车,麻绳绕,吃过麦饼变伥鬼……\"
\"是冲周师妹的麦饼来的!\"农墨商突然用铜尺撬开夔牛头骨,十二连环锁绞住滚落的玉蝉,\"难怪流言传得蹊跷——那跛脚汉子抢粮时,袖袋里藏着阴阳家的控心符!\"
陆墨渊的鹿皮靴碾碎满地玉粉,月光下的脚印竟显影出墨家禁地地图。
他望着三十里外难民营的点点篝火,忽然解下浸透松脂的衣带:\"用这个缠住青铜棺。\"
\"你要放火烧尸?\"农墨商吓得铜尺脱手,\"万一点燃玉粉……\"
\"烧给暗处的人看。\"陆墨渊将衣带系成活结,墨家暗语纹路在火光中扭曲成哭脸,\"盗匪混在真难民里,我们得让他们主动显形。\"
**粮仓阴影处**
周墨羽腕间的洛书突然逆旋,星辉扫过西侧新搭的草棚时,照出三个正在埋玉圭的\"灾民\"。
她假装弯腰哄孩子,机关臂钏弹出的磁石悄无声息吸走了对方怀中的青铜铃铛。
\"姐姐,那个叔叔的干粮袋会动。\"怀里的女童突然咬耳朵。
周墨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白日撞翻竹筛的跛脚汉子,正用麦饼逗弄袋中双目赤红的鼯鼠——那畜生爪子上还套着墨家信鸽的脚环。
东南风骤然大作,裹着檀香的玉粉飘过粮车。
符墨田刚挂好的鸢尾旗突然自燃,火光照亮营地外围三十七个正在解麻绳的\"难民\"。
他们后颈的鼓包裂开缝隙,露出半截青铜钥匙的形状。
\"农师兄的罗盘……\"周墨羽按住狂跳的臂钏机关,望着天际逐渐成型的六芒星光晕,\"该收网了。\"
陆墨渊策马冲进难民营时,农墨商特制的驱邪铜锣正震落第七个鼓包里的钥匙。
周墨羽抱着熟睡的女童站在星图中央,脚边是用磁石困住的十九只青铜铃铛。
\"对方混进来四十三人。\"她将铃铛串成墨家暗码,月光下浮现出\"里应外合\"的篆文,\"但愿意坦白的只有……\"
话没说完,东南角传来木鸢坠地的巨响。
两人对视一眼——那是鞠墨风与各派救助者议事的草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