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后,地里下了一场透雨,父亲先把土地平整了一遍,又把粪肥均匀的铺到地面。
到了种地那天,大姑出门的时候把中午的饭也带上了,免得吃饭来回跑耽搁时间。把犁杖绳套在马身上,大姑父牵马往前走,父亲在后扶着犁杖犁沟,大姑和两个大点孩子在后面点种子。
父亲的七亩地先种两亩黄豆,剩下的种谷子和高粱。一家人忙了好几天,终于把地种完了。父亲闲下来,又去雅河帮老姑种完了地。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回家以后,又出去打了几天零工,帮助那些家里缺劳力的人家种了几天地,挣了几个小钱。当人们的地都种完了,他闲下来,天天往地里跑,盼着土里的种子快点长出来,他寄希望于这片土地。
这天,父亲又来到了这片他寄予厚望的土地,他蹲在地上仔细的看,发现地里冒出一个小土堆,他轻轻用手指拨了两下,一棵嫩绿的小苗正欲破土而出。父亲一阵狂喜,自己的付出与努力终于有了小小的收获,虽然这小小的收获仅是一棵嫩苗,但他看到是满满的希望。
几天以后,地里的种子纷纷破土而出,像雨后的春笋般快速的生长,绿色的庄稼给这片大地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父亲又开始忙碌起来,他每天都扛起锄头去地里锄草,每次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到了那嫩绿的小苗。
锄完第一遍草,尽管庄稼长势喜人,但父亲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对。自从开春下了一场雨后,这都有一个月了,还没下过一场雨。父亲开始担心起来,要是再有半个月不下雨,虽说庄稼还不至于旱死,但肯定会减产的。他开始安慰自己说:“也许明后天就下雨了呢。”
然而几天过去了,天空依然没有下雨的意思,他的担心加重了,地里庄稼开始打蔫了。这时,人们都慌了,纷纷聚集在一起,看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抗旱。但谁家地里也没有水井,离最近的取水地‘浑江’也有几里的路。大片的庄稼靠人力来浇,那是不现实的,人们的眼里露出忧虑的神色来。‘人定胜天,’这句话,是战国时期的思想家旬子提出来的,他认为人虽然并不能够任意的摆布自然,但遵循自然规律,人类就可以正确的发挥自己的能动作用来战胜自然。然而,农民千百年来一直遵循着自然规律,也无意去破坏自然,他们都靠天吃饭。相反,自然却可以肆虐的蹂躏着人类,旱灾、风灾、水灾。此时的人类无法也无力发挥自己的能动来战胜自然,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显得那样的渺小,此刻的人们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旱情继续的持续着。这天晚上,父亲回到家和大姑父商量说:“我们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了,得想个法子。”大姑父说:“能有什么法子?用人力浇水吗?”父亲说:“对,就用人力浇水,不浇全部庄稼,只浇我那两亩黄豆,眼看着庄稼就要绝产,到了冬天就会没有粮食吃,只要保住那两亩黄豆,就能弥补粮食的不足。”父亲接着又说:“我们一家人从明天开始,套上车,拿着所有能盛水的器具去浑江里取水,天天浇,未必就保不住那些黄豆。”
于是,一大家子人开始起早贪黑的拉水浇那两亩黄豆。一家人努力了十几天,那几亩黄豆终于恢复点绿色来
此时的天空,依然烈日高悬,土地干涸的如同皲裂的皮肤。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仿佛诉说着对水份的渴望。此时的浑江也失去了往日的奔腾与喧嚣,河床裸露,只剩下一弯浅浅的、浑浊的细流,眼看着就要断流。
可父亲还没死心,每天依旧去浑江取水,希望在浑江断流之前能下点雨。可希望再次破灭,浑江终于断流了,依然没有下雨的意思。看来取水浇地的方法也行不通了,几天没浇的黄豆又干枯起来,眼看着活不了啦。
父亲彻底失望了。村里几个人看见父亲每天起早贪黑的拉水浇地,好不容易浇的黄豆秧苗有了点绿色,如今又枯死了,没一个人感到幸灾乐祸,有的只是深深的同情,是呀,他们有什么理由幸灾乐祸呢?自己的情况又比人家好多少吗?人家最起码努力过了,尽管他们的努力付之东流,但这样的人是值得钦佩的。
七月份了,仍然没有下一滴雨,有的人开始咒骂起老天爷来,骂老天爷不开眼,为什么看不见人间有难?也有的人祈求起老天爷来,求求老天爷恩赐,普降甘霖。这一骂一求,却体现出了人们的无奈与心酸。
太阳像个大火球一样挂在天空,照的大地如同一个大烤箱,人们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了,他们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庄稼,眼神里显得无奈又无助。几只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不住的哀鸣,仿佛是向苍天诉说着人们的无奈和心酸。
绝产是肯定的了,就是现在下雨,也无济于事,父亲又做出一个决定,他要把地里枯死的庄稼一把火烧光,再把土地趟一遍,种些萝卜白菜,好在自家院子里的深井水还没干,只是打几桶就得等着再渗出水来。他把家里所有能装水的工具都拿出来,攒了一天的水。
第二天又去地里种萝卜白菜。他先在地里刨个坑,再往坑里做点水,才把种子小心翼翼的撒在微湿的泥土里。这样又忙活了几天,种了一亩白菜、一亩萝卜。村里人看见父亲这样能折腾,又佩服又好笑。几天后,地里冒出点点的绿色来,绿色代表着希望,看着这些点点的绿苗,父亲的脸上又荡起了笑容。
紧接着,父亲一家人又攒了几天的水,把所有的秧苗又都浇了一遍水,这些秧苗用眼瞅的速度蹭噌往起蹿,转眼间就有了一筷子高。
这天晚上,父亲躺在炕上,,窗户纸突然哗哗作响,父亲不知怎么回事,忙起身来到窗前,感觉这窗纸是被风刮响的。而且这风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天边响起一声闷雷,紧接着,大雨像瓢泼一样向地下砸来,父亲的心放松了。
这一夜,父亲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清晨,父亲推开门,天气若无其事的晴朗,要不是地下的水坑和稀泥,昨夜仿佛根本就没下过这场雨。父亲走出屋去,地下的稀泥粘的鞋跟不上脚,父亲干脆把鞋子脱掉,光着脚往地里走去。
到了地里,看到白菜和萝卜好像在水里洗了个澡,个个像翡翠般的翠绿。看着湿乎乎的土地,父亲又有了个想法,他想要利用剩下的时节种一季荞麦,尽管已经错过的种荞麦的最佳时机,但影响还不是太大,最多是收割时不太成熟而已,那也能弥补粮食的绝产,使冬天不至于吃不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