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分明听见林黛玉说她刻薄自己,但因心中挂念着母亲和哥哥,所以并未回头,径直离开了。
林黛玉则继续站在花影下,远远地望着怡红院,看到李宫裁、迎春、探春、惜春等人相继进入怡红院,接着所有人都散去,唯独不见凤姐儿的身影。
她心里暗想:
“凤姐儿怎么不来看宝玉?”
“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按理说她应该很快来打个招呼,讨老太太和太太的欢心。”
“今天早晚她不来,必定有原因。”
正想着,她抬头再看时,突然看到一群人又朝怡红院走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贾母挽着凤姐儿的手,后面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以及丫嬛、媳妇等人,大家一同进了院。
林黛玉看到这一幕,不禁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地想起有父母的人真好,眼泪又忍不住涌上了眼眶。
过了一会儿,宝钗和薛姨妈等人也进了怡红院。
就在这时,紫鹃从背后走来,说道:
“姑娘,吃药去吧,开水已经冷了。”
林黛玉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会催我,我吃不吃药,关你什么事?”
紫鹃笑道:
“你的咳嗽刚刚好了一些,怎么又不吃药了?”
“现在虽然是五月,天气热,但还是该多加小心。”
“大清早在这潮湿的地方站了一会儿,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紫鹃的话提醒了林黛玉,她觉得有些腿酸,站了半天,便慢慢地扶着紫鹃回了潇湘馆。
进了院门,眼前是竹影斑驳,苔痕浓淡不一,林黛玉不由得想起《西厢记》中的一句:
“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
她心中暗叹道:
“双文,双文,命真是薄啊。”
“虽然命薄,你还有孀母弱弟;而我林黛玉命薄,连孀母弱弟都没有。”
“古人说‘佳人命薄’,但我不是佳人,我的命怎比双文还要薄呢?”
正想着,她走到廊下,忽然鹦哥从架上扑了下来,把她吓了一跳,林黛玉忍不住说道:
“真是的,又扇了我一头灰。”
鹦哥飞回架上,叫道:
“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林黛玉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拍架子,问道:
“添了食水没有?”
鹦哥叹了口气,模仿着林黛玉平时的语气,接着念道: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林黛玉和紫鹃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紫鹃笑道:
“这些都是姑娘平时常念的,真没想到它竟然记住了。”
林黛玉让人将架子拿下来,重新挂在月洞窗外的钩子上,接着进了屋,坐在月洞窗内。
吃了药后,她望着窗外竹影透过纱窗映入,屋里阴凉清翠,几片竹席带着清凉的感觉。
林黛玉觉得心情郁闷,便隔着纱窗逗弄鹦哥,给它教些自己平时喜爱的诗词,让它念。
薛宝钗回到家中,只见母亲正在梳头。
薛姨妈看到她进来,便问道:
“你大清早过来做什么?”
宝钗答道:
“我来看看妈身体好不好。”
“昨晚我走了之后,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来闹了?”
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母亲身旁,忍不住哭了起来。
薛姨妈见她一哭,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边安慰她道:
“孩子,不要委屈自己,等我处理那个孽障。”
“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我还能指望谁呢?”
薛蟠在外面听见了,连忙跑过来,对着宝钗不断地做揖,口里连连说道:
“好妹妹,宽恕我这次吧!”
“昨天晚上我喝了酒,回来晚了,路上碰到些客人,回到家酒还没醒,不知道说了什么,自己也不记得了,怪不得你生气。”
宝钗原本是掩面哭泣的,听了这些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抬头,朝地面啐了一口,说道:
“你不用假模假样地做这些。”
“我知道你心里有多嫌弃我们母女两个,你就是想方设法把我们母女赶开,这样你心里就清净了。”
薛蟠听了这话,连忙笑道:
“妹妹,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这下我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从来不是那种多心、说歪话的人。”
薛姨妈则接着说道:
“你总是对你妹妹说些不正经的话,难道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些话就应该吗?”
“你真是发昏了!”
薛蟠听了母亲的话,忙说道:
“妈也不必生气,妹妹也不用烦恼,从今以后我不和他们一块吃酒、闲逛了,如何?”
宝钗笑着说道:
“这下倒是明白了!”
薛姨妈则说道:
“你若真有这个决心,连龙也能下蛋了。”
薛蟠点头道:
“如果我再和他们一起去闲逛,妹妹听见了就随便啐我,再骂我是畜生,不是人,如何?”
“何苦呢,为了我一个人,娘儿两个天天操心!”
“妈为我操心尚且可以饶恕,但如果让妹妹为我操心,我就更不配做人了。”
“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如果我不能多孝顺妈、疼爱妹妹,反叫妈生气,妹妹为我烦恼,我就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口里说着,他眼眶里禁不住滚下泪来。
薛姨妈本来不再哭了,但听到薛蟠这番话,又勾起了她的伤心。
宝钗强忍住笑,劝道:
“你闹够了,现在又惹妈哭了。”
薛蟠听后,忙收住了泪水,笑道:
“我哪里招妈哭呢!”
“罢了,罢了,别再提这些了。”
“叫香菱过来倒茶给妹妹喝。”
宝钗回答:
“我不喝茶,等妈洗了手,我们就过去。”
薛蟠又道:
“妹妹的项圈我看看,应该清理一下。”
宝钗说道:
“那项圈金灿灿的,清理它做什么?”
薛蟠又说道:
“妹妹现在也该添置些新衣裳了。”
“你想要什么颜色或花样,告诉我。”
宝钗答道:
“那些衣服我还没穿遍呢,哪里需要新做?”
这时薛姨妈换好了衣裳,拉着宝钗进去,薛蟠这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