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森踏进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周舫的那句“唯一合法丈夫”。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幻听。
可是为什么在场的人全都一言不发，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当事二人，室内的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大厅里死寂一般的安静，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连灯光似乎都结了一层冰。
小警察察觉到氛围出现了异常，连忙把求助的眼光抛给了他的两位师傅，可是两位老警察这会儿看热闹的兴致正浓，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收到到他的视线。
小警察低头抿了抿唇，装作认真做笔录，然后鼓足勇气再次抬起头来。
对面形色各异的男人们，本来各有各的坐姿，此时却统一了姿态，全都挺直了脊背。
他们先是齐齐把视线投向那个过分美丽的女孩身上。
小警察初出茅庐，青涩得很，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猛烈的视觉冲击。
他刚才只是在这一行人刚进来的时候多看了那个女孩几眼，就前前后后收到了他们各式各样的目光视线。
他摸了摸后脑勺，正斟酌着要再次开口，就被迎面飞奔过来的另一个女生打断。
白小楼几乎是小跑着跨过了警局一楼大厅的门槛。
出租车师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秒钟就迷了路。
也不是他不熟悉路线，他确实被商圈经理他们在一次红绿灯亮起的时候甩在后面。
而是他在知道了目的地后，本想着大显身手一雪前耻，抄近路比前车更早到达警局，谁知那条路却因为施工刚巧被封。
白小楼急得快要把窗户抓破了，因此也错过了刚才周舫公开的最重要的部分，不过好在她终于赶上了。
“什么？！”
“姐妹你结婚了？”
她的语气中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不过她的自我开解能力相当强大，说完这句紧接着就双眼冒着星星看向南昭。
“没事儿，依然是吾辈楷模！”
南昭再一次成为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陆尘约的瞳孔骤缩，满眼的不可置信。
钟士申的红唇微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维森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怔然，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连一贯从容得体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
南昭像是忽然发现了陈维森的到来似的，毅然决然的转身只朝着入口处，坚决不管他人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陈大哥。”
她弱弱地抬起了右手小弧度地对着他挥了挥。
“嗨。”
陈维森脸上的表情随着她吐出的字变得越来越沉。
他刚才接到电话时确实差点失态，南昭只是说需要他来警局帮点忙，因为时间的关系并没有解释清楚，被匆匆挂了电话之后他就。
他第一反应是开车跟别人起纠纷了？还是酒厂有官司惹到什么人了？要不就是直播爆火被一些红眼病盯上了？
没关系，他都可以接受。
但是绝不是因为这个！
陈维森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荒谬——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语气中也首次带了些压迫。
“南昭。”
“我问你。”
“他说的是真的么？”
南昭莫名觉得氛围有点沉重，不过她也觉得拖延不是个办法。
于是她干脆也不再逃避他们刀子般的目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略略点了点头，大有破罐破摔的意思。
"；真的。"；
她说完便听到有人哼笑了一声，不是熟悉的声音，也不知从哪个角落传过来的。
于是她便莫名被激起了斗志，被所有人这么盯着盯久了，她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你们别这么看我。”
“我到合法年龄了。”
南昭手指比了个“2”，以示自己的年龄。
她眼角的余光察觉到，有一位不知是谁的律师，对她这个说法颇有些不屑。
于是南昭便有些不服气地提高声量。
“你们不满意的话，可以报警的呀。”
她又一伸手指，指向了小警察。
“让警察叔叔把我抓起来好了。”
刚刚才得知自己只比女孩大一岁的小警察，忽然间就升了一级成了警察叔叔。
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言归正传拉回话题，一抬眼却见对面最左边坐着的那个男人骤然起身。
他双目里面燃着熊熊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唯一合法丈夫”的男人疾奔而去——
“小陆！”
“陆尘约你干什么！”
“你给我站住！”
“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儿可是警察局——”
来自各方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教练只是打了个晃眼，他这位得意门生就像是脱缰的马一样失去控制。
老警察离得比较远，不能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他在这里闹事，但是能做的也只是出声制止。
小警察动作比反应要来得快，几乎是本能反应冲了上去。
只有离得最近的陈维森一个闪身，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暴怒中的陆尘约！
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二左右，比陆尘约稍稍矮一些，但是他一手钳制住陆尘约的胳膊，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低语了两句。
“替南昭的名声着想一下。”
“她的酒厂不能被影响。”
盛怒之下的陆尘约猩红着双眸，抬眼和陈维森对视了几秒，眸光闪烁了几瞬之后倏然抽出自己的胳膊。
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再动。
周舫一直不动如山，抱着臂坐在那里，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牵起了一抹浅笑。
南昭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也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出声怕再次刺激到陆尘约，只是见他在被教练带着坐回去之后，注意到他低垂着头坐在那里，眼眶中有荧光闪烁了几下之后便闭上了眼。
陈维森的表情沉着，对着两位老警察道。
“不好意思警官，只是朋友之间寻常的争执罢了，让大家见笑了。”
老警察们自然也是顺水推舟，没再多说什么。
白小楼已经自己找了个塑料凳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南昭身边。
她啧啧感叹。
“姐妹，真是太刺激了——”
南昭侧目见她兴致高昂，只觉得她现在手里就差一捧瓜子了。
接下来一切就好说了，几方律师都有着足够的业务能力，再加上有陈维森的从中斡旋，没一会儿就达成了和解。
不和解是不可能的。
几个男人都不可能主动给南昭添麻烦，南昭现在的事业刚刚起步，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看在眼里。
他们都不可能去试探自己和酒厂在南昭心里孰轻孰重。
一行人来的时候浩浩荡荡，走的时候也是声势浩大。
此时室外夜色渐渐加深，已经快要接近午夜。
陈维森这边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大院等着，一等他出来就打开了车门。
陈维森站在车头，远远看了南昭一眼。
“南昭，我送你回去。”
周舫眼神一凛，正要说话，就见南昭从侧方窜了出来，低头一溜烟就钻进了黑色轿车的后座。
陈维森眼神不经意一扫，与周舫的目光对上。
他眉眼一挑，随后便神态自若地与律师们道别。
他上了副驾，还没完全系好安全带，只听后座车门被打开以后又瞬间关上。
他下意识抬头从后视镜一看，后面南昭身边坐着的那位，不是周舫又是谁。
周舫此刻也正从镜子里看他。
“劳驾。”
陈维森扯了扯嘴角，“我的荣幸。”
两人话音刚落，车后座另一侧的门又被从外打开，南昭刚给周舫让了座，还没完全坐稳，就硬生生被陆尘约挤到一边。
夹心饼干。
南昭：“……”
她快要窒息了。
陆尘约怦的一声关上车门，也对着陈维森说道：“我们同一个地方。”
南昭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陆尘约坐下来也没有看南昭，而是放下自己这边的车窗，对着外面站着的教练告别。
教练恐再生事端，但又无可奈何。
孩子大了，有些事他也管不了了。
钟士申那边正在吩咐林助理把白小楼送回去。
两方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钟士申见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十一点，于是拿起电话就要给白家大哥打电话。
商圈经理几人好不容易脱身，此刻生怕再把自己再沾上事端，于是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告辞。
白小楼抵死不从。
“我不回去，绝对不回去！”
“我就跟着看一眼钟哥，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
白小楼虽然是一个标准的新时代米虫，除了吃喝玩乐没有一件事是着调的，但是她的第六感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今晚这事儿啊，绝对绝对没完！
她眼珠子又是一转。
“诶不对啊，现在也没你什么事儿了啊。”
于是她便大大咧咧地一挥手。
“那钟哥你快回去吧，老年人不好熬夜的。”
“我替你站好最后一班岗！”
钟士申被她这立定敬礼的姿势气得快要冒烟，他原本就因刚才发生的事而脸色不佳，此刻被白小楼这一刺激更是雪上加霜。
他心中烦闷至极，却被林助理一个眼神提醒，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警局大院灯光高挂，黑色轿车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钟士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不甘示弱地转身，大步流星往那边走了过去。
陈维森眼见着车里人满为患，周围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车窗外还有好事者正在逗留，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正在步步逼近。
对，说的就是钟士申。
他刚要出声让司机开车，司机老王就迅速发动引擎，在短短三秒之间就调转车头，眨眼之间就开出了大院。
陈维森闭上双唇，赞许地看了看老王。
老王跟着陈维森多年，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为领导解忧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钟士申被疾驰而去的轿车堪堪逼停脚步，站在原地吸了一鼻子的车尾气。
他的眉宇森然，转头就上了自家车的副驾。
“跟着他们。”
林助理严阵以待，本想提醒董事长白小姐躲在后座趴着，但是这会儿他接到更加紧急的任务，满脑子只有一个字。
冲——！
*
黑色轿车最终停在了源城公馆的小区门口。
到小区门口已经是南昭的极限了。
如果不是因为被夹在中间，地理位置不允许的话，她可能早就半路跳车了。
她跟老王也说过话，因此也不算陌生。
“王师傅，你就把我放在路边吧。”
陈维森从后视镜里看了南昭一眼，她一直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车前的方向，表情也是镇定自若地样子，只是眼眸中有飘忽的亮光出卖了她。
老王从善如流，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缓坡上。
车刚一停稳，周舫便率先下了车，陆尘约也紧随其后打开车门，两个男人下车之后都没有关门，一左一右地站到车边像是两个门神一样。
南昭头皮一阵阵的发紧，忽然又不那么想下车了。
陈维森脸上倒是波澜不惊，只是自顾自地解下安全带，然后轻描淡写地开口道。
“走吧，我把你送到家。”
南昭又磨蹭了好一会儿，又是抽了两张纸巾擦脸，又是装作在包包里翻找东西。
等到后面白色奥迪打着转弯灯进入通道，一闪一闪的车灯照亮了缓坡之后，她才终于一一点点龟速挪下了车。
冬天的脚步悄然走远，天气也逐渐转暖，地上的积雪只剩下零星一点，鞋子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除此之外，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死一般的沉默。
钟士申扯了扯领口，往前走了两步。
“什么时候的事？”
周舫双手插兜，心满意足地欣赏完了这美丽的夜色，而后才将视线悠悠转了回来。
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等到现在真正发生，心中反而慢了下来。
他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光从眼前的男人们脸上滑过，然后轻飘飘地勾了勾唇。
“快要半个月了吧。”
虽然他认为自己没有义务回答，但还是大发慈悲得想要让他们也感受到自己的喜悦。
时至今日，即使是他，仍无法对自己为人夫的身份有完完全全的切身体会。
这一切不仅是对南昭，对他而言仍旧如置身梦中。
钟士申抿紧了唇线，眼眸中的愠怒暗沉了下来，“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吧？”
周舫眼眸一弯，并不受他的挑衅，语气绵长而悠远，像是陷入了极为甜蜜的美梦之中。
“我们在地球最北的极点，在极光与蓝鲸的见证下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