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们别来嘛,咋的不听话呢?”
不过沈砚此刻倒不免几分窘迫。
他可没想让这些个人跪他……
在其位谋其政,本就责任使然,再者这种事儿也就信手拈来的事儿,只是顺道做了。
可奈何他也控制不了众人这自发行为,也无奈让别人看着好像会误会的场面。
“驾。”
挞挞挞。
楚翎很快地驾马前来,不过在走马之际却不免震撼更甚。
特战军在此前阵型完备,人员齐整,竟没有出现任何一丝的紊乱之相……
唯一一点意外,仅仅是有两人被长弓箭矢所射中肩胛。
可因特战服的材质之故,那箭矢只是稍稍破了其表层,留下了一个微末小洞而已。
这种程度的战损比……足已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然则这还不是她楚翎见过最可怕之事……
那曾经只能遥遥仰视且孤傲的可汗,此刻被薅了牙,无助乞怜。
曾经噩梦般存在的北戎骑兵,此刻那近乎万众垂首,沦为任人宰割的牛羊……
而并、凉两州长期被打草谷以及人口贩卖的百姓一个误伤没有。
甚至于找了那么多日子的义兄殷宁湛,也都安然无事地活着!
这一切……已然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
应该用做梦都想不到来稍稍以表感想!
她停下了,自马背翻身而下,竟也跟着凑热闹,直接抱拳下跪。
声音铿锵有力不已……
“这些日子以来,特战军入大漠后便杳无音信,义父担心你与军队皆遭不济。”
“故才特遣了援军前来相救,没曾想沈大人是有意藏匿,实则为一击而灭了王庭!”
“是我朔北小觑大人了,在此特向大人致歉!”
“也恭喜沈大人立下了这万世之功!”
沈砚已然是麻了,刚想着怎么让大家伙别跪,这下子好了,又来一个?
“咱有话好好说!”
“再说咱就是干这活儿的,有啥可夸赞的?”
“别折我寿了,都起来行不?”
嘭,才说完,又跪了一个!
“沈大人今日的行事,本世子都看在了眼里!”
“战,则无敌于漠北,息,则争利于万民!”
“然则如此英雄大义却丝毫不居功,谓之为‘干这活儿的’!”
“敢问这普天之下,还有几人能若大人这般,有足够之担当责任,以天下为己任?”
“我殷宁湛,也当敬佩阁下!”
殷宁湛的声音比之楚翎可更豪迈几分。
辽阔草原大地,愣是让他喊得回音缭绕,震耳发聩……
且在近前后一下又跪下抱拳后,英气蓬勃的目光灼灼仰视而望!
而言辞激昂下,更惹在场众人那齐刷刷看沈砚,仰慕眼神更甚!
这种感觉之下,沈砚甚至觉得他振臂一呼,可能全场人都能跟他随时反了……
可他沈砚只是想普普通通欺负个野蛮人,和上一世一样救下失足同胞而已。
当真不至于这么带节奏啊……
不过他也麻了,当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阻止这些狂热者。
咋说也不好使啊!
直到那个身着螭纹金甲的鹤发男子驾马而来,目光冷峻下扫视了一番跪拜的众人。
“沈大人乃天子所派使者,此次征伐皆因陛下能举贤用能!”
“尔等该谢该拜的,乃是陛下的英明才对,岂能个个都忘了本?”
“你们若是不想沈大人担个谋反罪,就赶紧给本王统统的起身。”
而这说话者也正就是传闻中朔北之军神,淮南王殷臻!
在这北境之地,他的威望无上,向来他所下指令无人敢违抗一二!
但此刻……
除了奉义父为唯一统帅上级的楚翎起身外,其余人,包括他儿子殷宁湛却都还跪着!
只还是那般地盯着沈砚,等他发话……
谁打赢的战,谁的功劳,众人心里头门儿清!
“反了,反了。”
“连朔北王的话都不听了,这若是招揽了北戎骑兵联合特战军,反了朝廷……”
“谁人能挡啊?”
那跟来的高公公已然慌得一批,一张娘唧唧的脸当即都吓出几道鱼尾纹。
沈砚不免几分头疼,这些家伙,当真会给他找事儿啊。
他也听出来了,朔北军神这是在敲打他。
功高不可盖主,否则必有大祸!
道理他懂得的,只不过对于那个只会请降避战和专搞自己人的草包皇帝……他可不认同!
“王爷你可知,为何众人不肯听你的?”
这话惹那殷臻一愣,好大的胆子!
由此不免冷哼了声:“你小子想说什么?”
显然这怒意已上头!
可沈砚愣就是直白,惯不了一点。
“听好了,他们愿跪我,皆因我救了他们!”
“但让他们受苦的却是你口中的皇帝,他们凭啥跪害自己的人?”
嘶……
周围的气氛温度顿时骤降不已。
楚翎更是瞪大眼,心跳如抽调了一帧……她义父乃朔北军神,再不济也是当朝的王爷!
这不论哪个存在,都是应该让沈砚敬重几分的存在吧?
直接怼?一点面子不给?
即便打胜了仗也不能这么**吧!
“沈砚……放肆!”
“还不快给我义父赔罪,给对陛下的不敬赔罪!”
楚翎忙上前在拉过沈砚劝道。
而那殷臻也跟着冷撇着沈砚,目光的冷峻肃穆宛若一座大山沉压一般!
只是这冷峻之下却多少几分的疑惑,人怎么可以勇敢成这个样子的?
可他显然还是想早了。
“赔罪,老子丫的没让你们赔罪就不错了!”
“荼毒百姓,欺软怕硬,还要别人向他赔罪?不是闹笑话嘛?”
楚翎可急完了,还想着多少劝住沈砚……毕竟再对在这场合说呀。
宫里的公公在,何况朔北军已尽数领了来,而此来本就做了两手的准备!
若特战军有难则应援救济,而若特战军大胜而不服管,则顺带着一并替朝廷清除!
但还没说完呢,却听身旁先传来激昂声响。
“义妹,父王,沈大人说得没错!”
“此次的贩卖人口案,看似从巡抚、州府乃至各郡县乡长官处,逐级形成利益网络,才促成如今我们大雍子民被强征掳掠,用作军妓,用作挖煤采矿的黑工,甚至用作被贩卖北戎的奴隶……可这一切的源头,若非是有昏君亲授撑腰,又怎能促成?”
“若然不是昏君的授权,区区县衙,区区府衙,区区巡抚,又哪个敢将我这王府世子抓了贩卖到这敌国之境?还能够官官相护,层层隐瞒?”
“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当今天子……才是真正的人牙子头头,也不为过!”
殷宁湛沉声地娓娓道来。
也随着他这一番的言论,身后那些个大雍苦主们都也跟着嚷嚷大喊着附和!
各番骂词更是不绝于耳!
他们早已受苦已久,早已满肚子的怨恨怒言,此番若得机会岂能罢休?
“若然这世道艰辛,我等本事不济,过得苦些便也罢了,绝无怨言!”
“可陛下却因为惧怕北戎来犯,坏了自己的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将我等强行当作奴隶贩售而来,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这让我等如何能够说服自己,信服朝廷?信我们的陛下?”
“就是!就是!”
……
一声声的呐喊,加上自己亲儿子这委屈的倾诉,这让朔北王殷臻多少凝眉思忖了几分。
可比起那一阵阵的声音,他现下看着沈砚的目光则沉冷下更甚了!
他殷臻管不得民生之事,皇帝陷害侄儿也是殷氏族人间的家事……
但现下这情形才是他最警惕的情况!
占着这泼天之功,又有民心之所向?
北戎问题虽已解决,但更可怕的隐患却由此诞生而来,他若不及早遏制,在威胁没形成前将其抹杀在摇篮里。
殷家的王朝倾覆,就在弹指之间……
他冷着脸且高抬起手来,避开了侃侃而谈的儿子。
只是转凝着目光,盯着沈砚:“那沈大人所论,陛下可如何论罪?”
楚翎看出义父的手势的含义,一旦身旁的传令官见到那掌心挥下……
朔北军与特战的一战将在所难免!
而沈砚岂能看不出来对方眼眸间泛起的杀意?
偏偏他此刻并没有半分的畏惧,战又如何?
皇帝不动脑子,要卸磨杀驴来稳固权力,也都在他沈砚的预判之内。
“何罪?贩卖人口,就是死罪!”
两个主帅四目相对间,仿佛空气都停滞了,天地也都跟着崩碎般!
在场所有人一时都跟着屏住呼吸……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史劲此刻也从跪拜中起了身,领着暗卫们几步走上前来。
“王爷,你敢若动我师傅,我们***府也必不会轻饶!”
此话一出,殷臻愣住了。
朔北精锐可还在京城压着呢!
他不禁咬牙片刻,最终只一叹息,并也对着沈砚转缓了脸色。
“本王仅是作为长辈,多少给大人提个醒罢了。”
“听不听的,全由着沈大人自己……”
那高公公更是凉气倒吸。
“这……朔北王都压不下这县令的气焰?”
沈砚则撇了撇嘴,本想好好训斥一下这顽固保皇派,但想来也是宁朔的老爹。
多少给点颜面吧,故多说了一句:“行,那就得多谢王爷赐教吧。”
当然现下缓下关系也有别的作用。
他环视一眼四周,一时畅想起他的近些日子的设想……大雍版的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