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软剑纷飞,冬青色的衣摆在尘灰里摇晃,仿若洒在夜幕里的一抹极光。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她自空中悬来,踩住最后一人的胸脯,神采飞扬,少年桀骜展现的淋漓尽致,让人挪不开眼。
一时间竹叶翻飞,雨般落下,洒在江鳞叶的白衣上,他只是含笑,便能掀起万世波澜。
黑衣人蒙面冷眼望着沈今宛,忽然喉头一动,彻底失了求生的希望。
“不好!他要服毒!”
“阿叶!”
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飞来一把折扇,牢牢的打在那人的脊背上,迫使他将毒药吐出。
霎时,那抹白色已至她身前,三两下就将黑衣人捆住手脚,而折扇早已回到他腰间,谪仙般立在人眼前。
“呼——”沈今宛长吁一口气,双手插着腰,早不复方才在大殿里安静沉稳的模样。
她本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管束之人,只是前世被压着惯了,面对这样的场景不自觉就变成了那样。
“是个死士……”
江鳞叶扇间微挑,将那人面巾摘落。
露出凶狠无比的面容,正咬牙切齿地望着他们。
死士难培,想来幕后那人也是下了血本。
“谁派你来的?”沈今宛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问道,透露出层层威压。
若换做旁人,早被吓得泪水横流,而死士不比贼匪山寇,他们自小接受非人的训练,绝不会轻易开口。
“不如换个问题…..”
死士闭口不言,沈今宛眸光一闪,正欲再言,却见江鳞叶轻轻抬手,折扇微展,扇尖轻点死士腕间麻穴。
死士身形一震,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一枚小巧的银针悄然落地,反射着月光,闪烁着寒芒。
江鳞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宛若春风拂面,却藏着不容小觑的锋芒,他轻声道:“比起严刑拷打,我更喜欢识相些的.........”
“你的同伴,可比你识相!”
言罢,他目光如炬,直视死士,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死士终于有了动静,饿狼般抬着眼瞪着他,灰色的眼眸里透出狠戾的光芒,终于开口:
“他们不会。”
而江鳞叶只是淡淡转身,睥睨着他:“你一心求死,又怎知其余人皆想死?”
“我的人抓住了几个活口,其中有个,为了活着,可什么都说了。”
江鳞叶蹲下身子,白色覆盖住月光的倒映,美的不可方物。
“就算是苟延残喘,只要你开口,我能保你不死……”
“你不必匡我。”那死士怵然抬眼,荒凉的可怖,“父母亲人皆被挟持,他们要是放得下,早都亡命天涯去了,哪儿轮得到被你抓住。”
死士,向来都是宁死,而不得背主。
江鳞叶顿默,死士难训,京中有死士者,皆是以极肮脏的手段圈养…….
死士眼底一抹猩红:“你不必保我。我早是个死人……”
“可若我今日投敌,我的妻女定尸骨无存。”
他抬头盯着江鳞叶,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公子若能救下我的妻女,我今日也算死而无憾了。”
“我答应你。”沈今宛自少年身后走近,语气坚定而毋庸置疑。
“我会救下你的妻女。”
“我向来说话算话。”
少女的坚定如同烈焰般,瞬时点亮了死士原本枯竭的希望,于是他抬头盯着她,还是放不下疑虑。而少女坦然地蹲下身子:“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我能理解。”
“若你还是信不过,便也就罢了。”
“此时此刻,你能选择的,只有我。”
死士终是阖目,重重叹出一口气,动容道:“我腰间的这块玉佩,姑娘可拿去,至六坊斋寻找一个名叫黄玉的姑娘,她自会带你去寻我的妻女。”
“姜某在此,先谢过姑娘大恩。”
“而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
而此时,他们身后,黑黝黝的一片,泛着两道绿光。
死士敏锐的捕捉到那两抹光芒,愣了愣神,随即冷笑开口。
“索我命的终究还是来了!”他癫狂的笑起来,眼中划过一行泪水,高声道:“公子!买你二人命的人,就在宫中啊!”
“不好!有箭手!”沈今宛大喊一声,可那箭早已穿破云霞,直直地向她面门而来。
咻——
“阿宛!”
江鳞叶只匆匆抓住她的衣袖,拉她护进怀里,又迅疾的抽出袖箭射向那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名死士挣脱开了桎梏,迅速起身挡在她的身前。
竹林里一切深渊都被冻结了,除了箭矢飞过的声音,咻的一下穿过死士的身体,匆匆擦过她的小臂,钉死在不远处的竹子上。
江鳞叶袖箭准确无误的击在了那两抹绿光的额间,对面应声倒地,与之同时,那名死士亦轰然向后倒去,嘴里还不停喃喃道:“姑娘......一定....救我妻女.....”
“一定.....救......”他吐出一口血,随即没了生息。
只剩手上还紧紧地捏住那块玉佩,双目无神地睁着。
想来这是他最后的夙愿。
沈今宛小臂被划伤,往外渗着血,连带着浸湿了外衣。
可她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只冷着脸往前,自他手心挖出那块玉佩,含在手上观察。
是最次等的玉石,雕刻着并不特殊的纹样。
她将玉佩轻轻纳入袖中,盖住了那双眼睛,沉声道:“定不负你所托。”
沈今宛起身,望向京城的方向,细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坚定而悲悯众生的眼睛。
满地的尸横遍野,又有几个有苦难言,又有几个,一生受人胁迫,就连死后也不得安生。
而他,以他必死的结局,为他的妻女,挣来了生的希望。
“如何?”
江鳞叶上前,轻柔地拽住她的小臂,焦急的神情同他平日里谪仙般的模样,大相径庭。
沈今宛站在原地,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小臂。
见她不答,江鳞叶三两下就扯开她的衣袖,果然,箭矢划破她的皮肤,血淋淋的一道。
有些触目惊心。
他从衣袖中扯出一块帕子,也不过问她的意见,直接缠了上去。
“先将血止住。”他语气到底是软了些:“他救你,是为了他的妻女,你不必自责。”
沈今宛不语,倚在他肩头,良久回过神来。
那放暗箭之人已被匆匆赶来的侍卫拖了上来,一身的胡人打扮,灰绿色的眼眸。
是北狄人无疑。
沈今宛上前一把将死士身上那支箭拔出,认出箭头与那日射杀金姨娘的箭头如出一辙,目光狠厉道:“又是北狄!”
“阿史那延!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北狄?”江鳞叶皱着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沈今宛深深与他对视:“此事容我寻到那对母女后,再与你说。”
“嗯。”江鳞叶没再多问,只是接过侍卫递来的披肩,裹到她身上,两人策马往京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