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姐打我,呜呜呜……”
林念儿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和满脸的巴掌印,咧着嘴向庄兰告状。
“你个狗东西,一整天跑得不见人影,一回来就欺负你妹妹,你真以为这个家没人收拾得了你了?”
庄兰气得抄起洋铲就要往林盼儿身上砸。
实铁铸就的洋铲,起码有四五斤重,打在身上骨头都能拍断。
“我出去借钱了。”
林盼儿的话成功让庄兰动作顿住。
林开祥黑沉的脸色也缓和了两分,语气却很不屑,“借钱,你借到了没?”
“借到了,让我明天去拿。”
庄兰放下洋铲,跟亲女儿受的欺负相比,还是钱更重要些。
“你找谁借的?”林开祥一边裹烟丝一边问。
“跟找谢姐借的。”
林开祥点点头,讽笑道:“算你有点本事,那我就等着你明天把钱拿回来。”
听见丈夫这话,庄兰将地上哭哭啼啼的林念儿拉起来,拽回了屋。
“这两天你老实点,不准再跟你姐闹架,等她把钱拿回来了再说。要是坏了你爸的好事,看你爸不打死你!”
林念儿扁着嘴巴,很不服气,但还是没敢顶嘴。
“你就在屋里呆着,别出去了。”
说完,庄兰出去顺手将门关上,回到院坝中。
林盼儿正跟林开祥说迁户口的事,“我去派出所问过了,迁户比较麻烦,分户要简单些,有户口本和队上的证明就可以办。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的户口就暂时还落在家里,我单独一个本子,我自己当户主。”
林开祥嘲笑的瞥她一眼,“你昨天不是闹得挺凶的,要把户口迁走,现在又不迁了?”
庄兰跟着奚落,“你以为户口那么好迁的,个个地都不够种,粮不够吃,谁愿意家里多一张嘴?没有我们,你这辈子就要当黑户了,没良心的狗东西!”
按政策,农村的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土地。
可现况是地少人多,地不够分,于是延生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成年未婚的女性不分配土地,等到出嫁后,户口迁到婆家,由婆家那边帮忙找队上分土地。
眼下,林盼儿是个没土地的农民,自然没有户主愿意接收她。
林盼儿没有理会两口子的冷嘲热讽,“如果你们不愿意,那我就自己想办法把户口迁出去。”
“滚,把你户口迁走,我们家养不起你这头白眼狼!”庄兰大骂。
林开祥吧唧着烟斗,轻蔑的斜睨着林盼儿,仿佛笃定林盼儿没办法把户口迁走。
林盼儿没再多说,转身准备去烧晚饭,却被庄兰拦住,不让她进灶房。
大概怕她煮少了,全家人吃不饱,又怕她煮多了,糟蹋粮食。
“你把粮食收了,饭我来烧。”
“那我去趟大伯家,找大伯说点事。”
说完,林盼儿转身就出了门。
又不是她的粮食,谁的粮食谁管,她才不管。
庄兰瞪着她背影,“有本事你今晚上别回来!”
“知道了,我今晚上不回来了。”
庄兰气得差点没吐血。
她喊林盼儿别回家,并不是真的不让林盼儿回家,而是想让林盼儿屈服,留在家里干活。
而林盼儿的回答,无疑是在跟她做对,她不气才怪了。
……
到了林开民家,林开民和林大宝正在风谷子。
晒干的谷子进粮仓前,需要用风车把草屑沙土之类的杂质剔除干净。
刘红梅坐在屋檐下纳鞋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玩铁环的林四宝和孙子。
“大伯,大娘,我来赶你们家的夜饭了!”
看到林盼儿不请自来,刘红梅应得也干脆,“来得正好,秋芬刚开始烧饭。秋芬,多煮一碗,盼儿来了!”
“诶!”
灶房里传出岳秋芬的应答。
林开民一边摇风车,一边回头打量林盼儿,“你今天跑哪去了,一天都没看到你人。”
“去了趟市里,刚回来。”
林大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打趣她:“三妹,你不会是被二叔二婶赶出门了吧?”
“嗯,是的呢。”
林盼儿大大方方承认,反倒让林大宝有些尴尬。
“盼儿,别理会你大哥,过来陪大娘说会话。”
“诶,来了。”
林盼儿端了个小板凳在刘红梅旁边坐下。
刘红梅举着针头在头上刮,小声同她叽咕:“跟家里边又吵架了?”
“我跟我妈说来找你和大伯说点事,我妈骂了我,让我今晚上别回去。”
“那你就别回去了,就留在大娘家,大娘养你!”
林盼儿笑着应下,心里却很清楚,刘红梅不过是嘴上客气两句,以及有心跟庄兰别苗头。
她要真厚着脸皮留下来白吃白住,刘红梅只怕翻脸比翻书还快。
“大娘,我有点事想跟你和大伯商量……”
林盼儿跑来林开民家,可不仅仅是为了蹭饭。
……
虽然被庄兰警告不准跟林盼儿闹架,可林念儿心里始终咽不下没打赢林盼儿的气。
吃过晚饭,趁林盼儿还没回家,她悄悄拎了一桶水摸进林盼儿的屋里,将林盼儿的床、被单、衣服全部淋了个透湿。
捣完蛋,她拎着桶准备出去,路过养着鸡娃的箩筐时,下意识探头往筐里瞄了一眼。
“妈!小鸡娃全死了!!”
庄兰闻声跑进屋来,看到7只鸡娃全都蹬着小腿死得梆绑硬。
“我中午让你喂水,你喂了没有?”
她怀疑是林念儿忘了给鸡娃喂水,把鸡娃给渴死了。
“我喂水了,我还给它们喂了吃的。”
“你喂的啥?”
“喂的谷子。”
庄兰差点没气昏过去,“你要死啊,这么小的鸡娃谁让你喂谷子的?”
林念儿很不服气,“以前姐不都是给鸡喂的粮食?”
“小鸡娃只能喂细糠,喂谷子你想胀死它啊?”
“已经胀死了。”
庄兰险些被气死。
今晚,庄兰又双叒叕睡不着了。
“这个狗东西,居然真的就不回家了,她干脆死在外头算了,也省得气我。”这是骂夜不归宿的林盼儿。
“7只鸡娃全都喂死了,我咋生出这么个败家玩意。”这是骂林念儿。
林开祥被她叨得心烦,“死都死了,你叨来叨去,还能把鸡娃叨活过来不成?”
“我咋不叨,7只鸡娃花了5块钱,泡都没冒一个就没了!先是死了四只老母鸡,又送出去一大筐鸡蛋,银锁和银镯也被那狗东西拿走了,新买回来的鸡娃也死光了,这半个月不到,前前后后亏了七八十块,真是撞鬼了!”
听妻子这么一算帐,林开祥也吓了一跳。